杜嬌娘醒過來的時候,嘴裏還停留著湯藥的苦澀味兒。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味道,有個麵色蒼白,身體嬌弱的美婦人坐在床邊垂淚。感覺到杜嬌娘手指頭動了動,就驚喜的撲了過來:“嬌娘,你醒了?來人,快來人,請郎中來。不不,去請三夫人,就說二小姐醒了。”在杜嬌娘還沒適應這個環境和新的身份的時候,這屋子裏又多了形形色色的脂粉味兒。看著那些神態各異的“關切”的臉,杜嬌娘的胃裏翻滾得特別厲害。伴隨著一陣哇哇哇的嘔吐聲,屋子裏的味道,又多了一種。圍觀的那些人,齊刷刷的後退了一步。厭惡和鄙視還沒來得及徹底展現,外頭就有婆子尖利的嗓音響起:“三夫人來了。”剛才還將杜嬌娘圍得水泄不通的一群人,呼啦啦的往外湧去。很快,外頭就喧嘩了起來。不外乎是說裏麵汙穢,讓尊貴的三夫人就在外頭等著。一道厚重的門簾,隔開了兩個世界。裏麵怯弱的李氏,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到底是沒忍心走開。堂堂杜家大夫人,竟然親自開始打掃。杜嬌娘稍微認識到了一點自己的身份,攔住李氏:“母親……”李氏的動作瞬間頓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的那一瞬,李氏的眼圈兒變得通紅。杜嬌娘在心裏歎氣。原主驕縱蠻橫,頭腦簡單,對自己的父母毫無尊重,倒是對三房那邊親熱得很。也難怪,看見她醒過來,李氏第一反應,就是去請三夫人。隻是,那些,都過去了。如今的杜嬌娘,已經換了一個芯子,她明是非知好歹,一定要好好的維護大房應有的權利。杜嬌娘對李氏伸出手,可憐兮兮的道:“母親,女兒這病了一遭,母親就不心疼女兒了嗎?”一句話,就讓李氏淚如雨下,一把抓著杜嬌娘的手:“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母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不心疼你,心疼誰。快告訴母親,你哪裏不舒服,哪裏不如意,你想吃什麼,你想要什麼,母親去給你準備。”李氏這話一茬接著一茬的,似乎是要將這些年,杜嬌娘沒聽見的那些,全都補上。李氏這卑微的老母親的形象,讓杜嬌娘心裏極為難過,忙拉著李氏:“母親不必忙,母親若是心疼女兒,且將女兒房間的窗戶打開,再將門口那厚重的簾子給卸下來。”李氏震驚的看著杜嬌娘,要知道,杜嬌娘也不知道聽了誰的擺布,非要將門窗封死。如今肯撤了,李氏真真是大喜過望。開窗倒是容易,卸門口的簾子,卻不太容易。李氏向來寵愛女兒,不舍得女兒多等一刻,直接拉著那簾子,靠著蠻力扯了下來。原本簾子就是掛在門頭上的,如今一扯,發出巨大聲響的同時,還帶出了不小的灰塵。自然也驚動了外頭等候著的“貴人”。其中一個長得很細,身材纖細,眉眼也很細的華衣婦人,手帕在鼻尖揮動著,尖聲細氣的對李氏道:“大嫂,你這是做什麼。你明知道三弟妹最愛幹淨,見不得這樣的灰塵和齷齪的味道,你還特意打開簾子,讓灰塵和味道都透出來。你說你安得什麼心。”李氏手足無措的看著周氏,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都是我這個做嫂子的不好,不知道二位弟妹距離門簾這麼近,驚擾了二位弟妹,我給二位弟妹賠不是。”周氏身後,站著三房的林氏。她是杜家三房媳婦兒裏頭,出身最高貴的一個。此刻像是沒聽見周氏和李氏在說什麼一樣,隻顧著整理自己的衣裳。周氏身邊,站著她嫡出的女兒,杜青青。打扮的花枝招展,明豔動人。自然,也是灰頭土臉的落了一身灰塵。聽見李氏這卑躬屈膝的道歉,杜青青簡直是暴跳如雷:“搞什麼嘛,我的新衣服,今兒才上身,就給弄成這樣。我說大伯母,你拿什麼來賠?”李氏是被刁難慣了的,便是被小一輩的侄女兒欺負,也隻是唯唯諾諾的笑著,大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敷衍態度。杜嬌娘可不答應了,緩緩的走到門邊,伸手托著李氏的手臂,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對杜青青道:“不知道大姐姐想要我們用什麼來賠大姐姐的衣服?”杜嬌娘一麵說,一麵故意露出手腕兒上帶著的一隻血紅血紅的紅瑪瑙的鐲子。果然,杜青青一眼就相中了,指著杜嬌娘的手腕兒,神色中帶了幾分倨傲的道:“不過是句玩笑話,二妹妹倒是當真了。不過,既然二妹妹都誠心誠意的想要賠衣裳,那我就不好意思推卻了,就用這隻看起來不怎麼值錢的瑪瑙鐲子賠吧。”杜嬌娘笑得和和氣氣的,一如往昔:“二嬸娘,三嬸娘,您二位的衣裳也弄髒了,可要賠償?”周氏喜出望外,沒任何猶豫的點頭:“要賠的,自然是要賠的。這是你上趕著要賠我的。可不是我訛你的。”杜嬌娘輕笑:“二嬸娘說的好笑,莫非,二嬸娘覺得,大姐姐讓我們賠衣裳,是在訛我們?”周氏臉上訕訕的,飛快的否認了,說要李氏手腕兒上帶著的那一隻成色不怎樣的和田玉鐲子。杜嬌娘一雙清透的眸子盯著三房的林氏,那個曾經和杜嬌娘格外親厚的嬸娘,笑容滿滿,誠意滿滿:“三嬸娘,您的衣裳呢?怎麼說?”林氏愣了愣,眼前的杜嬌娘,分明還是那副模樣。可是那眉目之中的氣勢,卻像是一夕之間變了許多。尤其是她分明笑著,卻感覺不到她的歡喜。不如從前,每次看見她,都是眉開眼笑的,巴不得就做了她的親女兒才好呢。如今,倒是站在親親熱熱的站在李氏身邊,客客氣氣的稱呼她一聲三嬸娘了。她是國公府出來的小姐,雖說是庶出的,卻是門第高貴,自不屑和屠戶家靠著手段嫁入杜家的周氏一般行為的,輕笑道:“不過是一件衣裳,二姐兒不必在意。”杜嬌娘客客氣氣的謝了林氏,才褪下自己手腕兒上的鐲子,又將李氏手腕兒上的鐲子給擼了下來。周氏母女倆歡歡喜喜的伸手去接,杜嬌娘卻是將鐲子收了回去:“慢著,這鐲子既然賠了衣裳了,那衣裳,是不是就歸我了?”
第1章 髒了衣服,拿什麼賠(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