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記憶中,不管他做錯了大事小事,父親總是對他嚴厲苛責,從未溫言安撫過。
而今,受傷了卻沒有發脾氣,反而還安慰,破天荒頭一遭。
察覺到兒子不敢置住的眼神,沈國輝心中一頓,沒有抬頭,忽然想到夏漫說的,讓他多聽聽沈彥之的心聲。
他大概是真的不了解這個兒子。
可是,他依然不認為自己做錯。
“說實話,我很喜歡夏漫的性子,她孤兒寡母,還有有病的妹妹,這些我都可以接受,但她的家世跟我們雲泥之別。“
沈彥之的內疚被他一句話驅散,滔天怒火再次在胸口騰騰燃燒起來。
沈國輝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抬手打斷他欲要出口的話。
“你的妻子隻能給你助力,而不能是累贅,你怪我不通人情也好,冷血獨斷也罷,總之我都是為了你好,在這件事上絕無妥協的可能!“
他們父子間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矛盾,便是沈國輝一直以他自認為好的方向在規劃沈彥之的人生。
他走過的彎路不想自己的兒子再去走一遍,總希望兒子能少吃些苦頭,前途坦蕩光明。
為此兩人常常是針尖對麥芒。
這回也不例外。
沈彥之氣得在房間內暴走,“你到底還要對我的人生指手劃腳多少年?“
沈國輝眉頭皺得死緊, 正要開口,沈彥之停在他麵前,居高臨下,眉宇間滿是被逼到無路可退的頹廢和無可奈何。
沈國輝的話一時間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了。
沈彥之怒氣還在蹭蹭上漲。
“我是個人,是個思想健全,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的成年男人了,不再是三歲小孩子了,你管理著這一個偌大的省還不夠滿足你的虛榮心嗎,為什麼連你的親兒子也不放過?“
看著站在麵前,高大挺拔得他需要用力仰頭才能看到臉的兒子,沈國輝恍惚了下。
不知不覺間,兒子已經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需要他時刻庇護的小孩子了。
他半響沒有說話,按住傷口的手指鬆了力道,又開始流血都沒發覺。
沈彥之很想熟視無睹,可是眼角餘光總忍不住要往上麵瞟。
“你是打算就這樣讓血流幹,好給我扣一頂不孝的帽子嗎?“
明明是關心,說出的話卻偏偏要這麼火藥味十足。
換作往常,沈國輝可能就隻聽他表麵的意思,氣急敗壞罵人了。
自那天夏漫語重心長跟他說,讓他多聽聽沈彥之的心聲,他便有了跟兒子好好溝通一次的念頭。
隻是一直拉不下這張老臉。
經過剛才的冷靜,他聽出了兒子字裏行間的含義,心中大受感動。
“藥箱在哪裏?“沈彥之凶巴巴地問。
沈國輝怔了下,旋即眼中劃過一絲亮芒,指著前方道:“藥箱在書櫃右下方第二個抽屜。“
沈彥之大步走過去,將抽屜拉得劈啪響,拿過來後更是沒有好臉色,往幾案上重重一擲,再近乎粗魯地拉過沈國輝的腳。
一係列動作都在昭示著他有多不情願。
然而,在他開始抹消毒水的時候,手勢卻小心翼翼。
沈國輝心頭顫了顫,曆來嚴肅的麵上浮現一絲動容。
沈彥之似乎是為了掩飾什麼,在包紮好傷口後,收拾時動作又恢複了此前的粗魯。
不過這無非是在欲蓋彌彰罷了。
“彥之, 我去找夏漫的確是拿了五十萬,讓她離開你,可是她並沒有收下錢,我也不曾威脅過她,離開你是她早就想好的,我去最多隻是促成了她下定決心的速度而已。“沈國輝語氣平緩解釋道。
這是他第一次向沈彥之解釋自己的所做所為。
沈彥之不懷疑他的話,隻是心中仍舊氣難消。
“如果你不去,她或許會動搖,不會走得那麼決絕。“
“以前你跟言靈犀分手,你說你不喜歡感情裏的弱者,因為言靈犀過不了自己那關,不能勇敢接受你的求婚,因為那件事而逃避,哪怕再痛苦也徹底斬斷幾年的情分,是不是這樣?“沈國輝問。
沈彥之渾身一僵,臉色有些發白。
當年他決定跟言靈犀分手,確實是因為她逃避,為了愛情不夠勇敢,為了那根本不是她的錯而自責看輕自己。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愛情,是兩個人為了彼此,有足夠的勇氣去跨越任何障礙。
如若不能,那樣的人便不值得他愛。
“夏漫自覺配不上你,因為家庭原因而自卑,不願意拖累你,這些東西是她自己腦袋裏想的,不是我強加給她的。“沈國輝再道。
沈彥之攥緊雙拳,閉了閉眼睛,“不是因為這些,她是因為夏音的事心裏有疙瘩,才不想跟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