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試著讓自己有點事做,卻又發現自己根本沒能做任何事情,唯一能幫到家人的就是把自己看好,隻要不跌倒,不橫衝直撞,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好了。
他是知道這些的,所以盡量小心翼翼的在家裏這個安全範圍內活動著。想看書,玩手機,好不容易摸到書架或手機,才遲鈍的記起自己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怎能辨認那白紙黑字,又怎能看見手機彩色的屏幕。
他現在唯一能輕鬆做到的事情也隻有每天早上從床上起來後,靠著那根桃木拐杖,摸索到窗邊,一觸到那柔軟的窗簾,便一手拉開它。直到讓自己的皮膚感受到那溫暖的陽光,讓他確定自己還活著。
他媽經常會帶他出去轉轉,但他每次出去都不免會發脾氣,都因為他媽總怕他摔跤,總會每一步該怎麼走都提醒他很多遍,他厭煩這種方式。
讓他感覺自己現在連個小孩都不如了,連怎麼走路都要她在旁邊囉嗦半天。他本不想這樣亂發脾氣的,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他連自己是怎麼弄成這樣的,就感覺那一天的記憶突然不見了,被人刻意拿走了似的。貞妮那個丫頭這段日子對他很好,他不懂原因是什麼,反正自己再怎麼感動也不會做出很配合的感激表情來的。
“嘉懿這次回來,你怎麼不去看看她呢?我記得你們讀書那時關係很好的呀?”多虧他媽提醒他,他們兩個那時候確實很好。
這一切不是這破碎家庭惹的禍麼?他當然不會當著他媽的麵去指責,他倆的關係在那年戛然而止也是命。
他會沉默,但很快為了不讓他媽失落而開口。“我這樣子去,對人家來說也是個麻煩。”
他發現這說出口的話,反而會比沉默更傷她的心。他媽也清楚的知道,害他變成這樣的就是他現在的名義上的妹妹。她沒有跟他現在的後爸多說一句,但是心裏還是疼的厲害。
有時她竟然在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到底是帶著他過上了好日子,還是推他進了地獄。用手拭去眼角的淚後,她繼續切著菜。
她告誡過他,離廚房遠一點。他不聽,似乎想來幫她似的。可望著他現在的樣子,她隻會想到哭。
貞妮那個丫頭,最近真的懂事了很多,她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擔心。她去了她爸給安排的公司上班,一直相安無事。
自從她出了那事之後,她爸不再嚴格的管製她的零花錢,生怕她再去生事端。她也沒辜負他的好意,一直很努力的工作。
她現在正在利用下班的那一小段時間學盲文,買了很多盲文書,也希望能教他用特別的方式看書,能看見到全新的世界。
當然別人覺得她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是欠他的,但在她心裏想的完全不是這樣。她當然會讓心裏話在適合的時間蹦出口,到那時他會發現這才是最有力的證明。
四月的家鄉,大概就是一個糾結的月份,每天糾結該穿多一點,還是少一些。還是會有突然而至的倒春寒,讓人措手不及。
他漸漸讓自己學會通過觸感辨認那些衣服的正反麵,慢慢脫離了他媽的幫助。現在如果他站在那裏不動,別人不會輕易覺察出他眼睛看不見。
“我聽廣播不可以麼,非得學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麼?我的事不用你管吧,你還是先把你自己管好吧,我的眼睛不用你操心。”
她當然預料到了他會有如此強烈的抗拒心理,慢慢撿起被他用手掃到地上的那一本本的書。
“哥,我先把書放在你房間裏去了,你哪天想看的話,可以拿它們解解悶。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問我,當然也可以不問,我都把那些難懂的地方,用錄音筆錄下來了。”
說完這些,她把那些書抱到他房間裏去了,就放在他一伸手就能夠到的書桌上。這時阿姨把飯菜做好了,她去幫忙端菜。
“又是尖椒肉絲,你膩不膩啊?”
嘉懿接過同事從外賣小哥手上拿來的飯菜,她朝他笑了笑。他算是前輩了,做了幾年業務員了,有很多業績。她還是淡淡的隻喊他的名字,她熟悉的這幾個人都是年紀相仿的人,所以她還是習慣叫名字。
他們的中飯都是一起湊單點外賣,這樣會便宜點。他們還因此弄了個討論組,主要話題就是每天點什麼。
她每天也沒想過這個深奧的問題,隻是永遠就那一個菜,從開始點到她在那裏的最後一天。
他在公司裏也是點外賣,漢堡薯條居多,她跟他說過,都是些沒營養的,適量。之後他也沒再吃這些,而是跟她一樣,點幾道小炒,就著那一盒白米飯吃起來。
一到換季的時候,她每次起床站在衣櫃前的時候,總感覺沒衣服穿。五月了,這裏有點熱起來了,她望著自己腳上的那雙剛來杭州時買的短靴,是該換上夏季的裝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