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曹雲金回來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心理,但他確確實實回來了,揚著那抹痞痞的笑意,親熱喊一聲“師父”。
郭老師仍舊答應著,說“回來就好”,讓他進屋坐下。
隋雲霽給他倒了茶水,曹雲金習慣性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孩子側身避開,將茶壺放進廚房,他的手僵住了。
隋雲霽在廚房呆了好長時間,等她再出來,曹雲金已經要走了,仿佛是忘了剛才的不愉快,他往隋雲霽手裏塞了一把糖,說:“進口貨,給你嚐嚐。”
隋雲霽看向那邊的先生,先生沉默地點頭。
隋雲霽接了過來,勉強扯開一個笑,說:“謝謝師哥!”
然後先生和曹雲金都笑了。
隋雲霽有心要將糖扔了,最終卻不知為何還是留了下來,悶悶不樂地將糖果塞到了一個玻璃瓶子裏,往抽屜最裏麵一推,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不知道兩個月前大鬧的人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先生的《未央宮》句句嘔血,卻還允許他回來。
她不懂,也不想去懂。
已經是初三要畢業了,隋雲霽借著備戰中考的理由將能推掉的演出全部推掉,幾乎隔一天就有一兩次的演出變成了每周去一次小園子,其他時候除了練功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做題。電壓電阻,串並聯電路,《出師表》,三角函數,每天隋雲霽房間裏的燈要亮到半夜一兩點。
無形之間,家裏的氛圍也變了,師兄弟打遊戲聲音大了點,就會被師娘拔了電源,揪著耳朵說“小聲點,邇邇要中考了”。師娘本人則是怕孩子用腦過度,每天變著花樣給孩子熬湯,忙不過來的時候還把孟鶴堂拉過來,給孩子做營養餐補身體。
隋雲霽好像什麼都忘了,唯獨學習上下了死力氣。原先她的成績隻能說是還可以,她腦子聰明,但在學業上花費的時間並不多,可以說並沒有很用功,而初中科目增多,難度加大,隋雲霽的成績也僅僅是維持在中上遊。
每次開家長會,老師總要歎口氣,說:“隋邇很聰明,就是太不努力了!”
王惠老師知道孩子該努的力到了哪裏,有心要勸說,卻無法張開嘴。
畢竟遲早要有一個取舍,邇邇這個成績雖然和大林還是差了點,但也可以說得過去了,至少,孩子能上高中。
可初三孩子這麼一努力,學習成績如同坐火箭一般蹭蹭向上漲。王老師看著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隋雲霽坐在電瓶車後座,這次換成了李鶴東騎車帶她。
隋雲霽說:“東哥,咱停一下吧!”
她跑到路邊,買了兩根冰棍,其中一根遞給了李鶴東。
兩人就蹲在路邊的樹下吃冰棍。
那是周五,等會雲霽要去劇場,她還是唱曲,卻從正二變成了倒二壓軸。
老北京冰棍,很涼,很甜,隋雲霽用手接著,怕流下來湯,其實她吃得快,也沒流下來。
吃完冰棍,李鶴東問:“走嗎?”
隋雲霽蹲在那裏,低頭看樹下一隊螞蟻爬過。
她說:“東哥,我不想去,我好累啊!”
李鶴東知道,她也知道,她不是因為演出累,她是不想看見那位師哥,不想看見先生給他捧哏。
過了一會兒,她說:“東哥,咱走吧!”
騎在車上,李鶴東說:“等你考完試,我請你吃肯德基。”
隋雲霽就笑了:“好啊!”
意外永遠比飯局更先來臨。
2010年8月,德雲社進行停業整頓。
這次是那位雲字科的大師兄退了,連帶著幾個元老。隋雲霽本以為曹雲金會跟著走,沒想到他卻自始至終沒有發聲。
疑惑的同時帶著慶幸,先生到底沒有白疼他。
隋雲霽已經中考完了,分數很不錯,隻是高中的錄取結果遲遲不到。她一點也不著急,沒有演出的日子就練練三弦,練練快板,練練鼓書,練練貫口。
她像是整個德雲社最不著急的人,每天照常起來吊嗓子,練完嗓子唱完功課,回家彈三弦寫書法,她的毛筆字是自己拿字帖練的,社裏不少前輩國學功底深厚,便是師父郭德綱也能給指點一二,你一言我一語,孩子的字也有了兩份模樣。
夏日的蟬鳴未曾斷絕,卻給這個無聊的午後添了不知多少倦怠,隋雲霽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毛筆字已經被風幹,一幅好字被最後的一筆生生毀了,不知道多少人看了要扼腕歎息。
隋雲霽躺在床上,卻並未睡著,她的思路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過。
她這段時間什麼都不過問,什麼都不摻和,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