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槿心懷悵惘的回了房,接下來便坐在桌旁發呆,軒窗大開著,視線所及處的月亮又大又白。
屋裏一半明,一半暗。
有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既輕且柔。
“誰?滾出來!”黃槿喝道,手已扣上腰間彎刀刀柄。
“兩月未見,我的聲音,阿槿便聽不出來了麼?”自暗處慢慢現出一道人影來,暴露在銀色月光之下,那人穿著一身織雲雪錦,腰間就係著一條銀白花紋鑲嵌的素色腰帶,上麵斜斜懸著一隻碧色短笛。
月華傾瀉,光影錯落。
“怎麼是你?你如何上得了雲夢山?”黃槿深深皺眉,手卻從刀柄上放了下來,心裏也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為何不能是我?你忘記我說的了麼?今生今世,上山下海,你到哪裏,我便跟你到哪裏。”此話常人說來或許會覺厚顏無恥,偏生連城說來卻是那麼順理成章。
至於上山之事,她隻是飛鴿傳書給了莫青璃,此等小事,再加上與連城沒來由的親近感,莫青璃自然是爽快答應,當日便派人下山接她。
“你……”何必呢?
連城忙抬手打斷她,道:“停停停,阿槿,我知道你要說甚麼,今日中秋佳節,義父去了南疆采藥,我孤身一人千裏迢迢的趕過來陪你,你當真要繼續往下說,再惹我心傷?當真如此鐵石心腸麼?”
她水漾的深灰色眸子裏竟蘊起了一絲水霧,月光之下更是添了幾分柔弱,若是尋常人怕是早已心中一軟,攬了佳人入懷。
黃槿別過頭,手摸上腰間懸著的青玉佩,反複揉弄了好幾遍,才鬆開汗濕的掌心,支吾道:“你腹間的傷……好……好了沒有?”
聲音細若蚊蠅,連城也不比莫青璃二人內功深厚,僅練了輕身功夫保命,至多加上一些防身的粗淺武功,所以這句話也就沒聽清。
“甚麼?”
“你的傷。”
連城這回聽清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笑吟吟道:“你瞧我活蹦亂跳的,自是痊愈了,你這是在……關心我麼?”
“此事因我而起,於情於禮,自當慰問。”
“真是無情的人呢……”連城幽幽道了一聲,語氣卻輕快,相比她以前說過的那些話來,這根本算不了甚麼,黃槿是個直腸子,有甚麼說甚麼,自己不就是喜歡這樣的她麼?那日她若是對自己輕言軟語,怕是還需要時間消化。
輕言軟語?連城斂下眉,你捫心自問,真的會有那麼一天麼?兩年了,半點進展也無。
黃槿見她低眉,略有苦悶之色,不忍再說,便道:“我倦了,想歇息了,你?”
連城怔了一怔,抬手指了指身後那張圓桌,輕聲道:“我在這桌上趴一宿便可,許久未見,我想看看你。”
黃槿張張嘴,還是把那句“何必呢”咽了下去。
“如此,請便。”
連城輕輕頷首。
“明早,我希望你……”黃槿欲言又止。
女子沉默半晌,終於道:“我曉得的,你不願此事張揚,我會及早離開,不會給你添麻煩。”
此後屋裏再無其他動靜,不知過了多久,原本躺在床上應當睡得香熟的人悄悄睜開了眼,從被中坐起來,抱著被子靜靜望著不遠處圓桌枕著胳膊安睡的溫婉女子。
窸窸窣窣的起身聲響,黃槿手裏捏著一件厚披風,躡手躡腳的走到連城身邊,剛要將披風覆到她身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薄薄月色,女子眼角淚痕依稀可見。
黃槿手一頓,緩緩閉上了眼睛,那件披風最終還是沒有披上去。
罷了,長痛不如短痛,明知絕無可能,便不可給她留有希望。
花開兩處,各表一枝,有人愁,自有人歡喜。
鍾離珞覺得莫青璃今夜似乎格外的開心,連話也多了不少,一杯就倒的酒量若不是自己攔著,怕是要醉死在席上。
莫青璃酒量不好,酒品倒是不錯,醉了不哭不鬧,還是那副冷靜肅然的臉,除了兩腮熏染的濃重酒意,別的看不出甚麼,甚是乖巧的模樣。
鍾離珞一看她這樣子,便知她是醉了,一手攬了莫青璃腰,對著眾人告了辭,半扶半抱的將她帶回去。
藍諾舉杯對著她們的背影一飲而盡,朗聲道:“主上,*一刻值千金,莫負良辰美景!”
莫青璃聽見這話,倒是反常的回頭灑脫接了一句:“承情。”
緊接著便聽見眾人哈哈大笑,若是她酒醒知道此事,怕是要尋個地洞往裏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