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啦,我要回去做晚飯,明天再來陪你。你要是聽見了,就搖搖樹枝,如果你嫌樹太高了,就搖搖墓上的野草。”
我抬了手掌,掌風將靜止不動的野草掃得飄搖不定,“聽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走到山下,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裏頭覺得有些異樣,但又說不上是什麼。
第二天早起,我便去了鎮上采買,因為住得離鎮子不很近,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便要過來一趟,置辦些生活必備的物品。
我買完紙筆,剛準備穿過一條窄巷去另一個地方,卻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阿槿。”
低沉而不沙啞的男聲,我扭頭一看,一名身著冰綠長袍的英挺男子立在巷子的入口左側,時間把他的五官磨練得更深邃,也更沉俊。
我點頭,“易。”
我知道他對我的心思,是以單獨見到他難免會有些尷尬,我眉頭微皺起來示意他有何貴幹。
“我來帶你走。”他說。
我下意識往後退,狐疑道:“走?去哪裏?”
“你聽我的就是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
“你放開我!”我提肘在他腹部撞了一下,猛地掙開他鉗製我的右手,“我不要離開這裏,你憑什麼帶我走!”
“憑什麼?”他冷笑:“我不能看著你用下半輩子給她陪葬。你等了她十五年,那我呢?我等了你二十年,你可曾回頭看我一眼?!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我認了,若她能讓你幸福安樂,我也認了!可現在這樣,我不甘心,我為你不值!她騙了你十五年!你知不知道,她其實並沒有……”
“啪”——
在巷口,這一記掌摑的聲音顯得特別清脆和空曠。
我閉上眼,緩緩舒出口氣,道:“我不想聽,你也不必說。”
十五年前,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又因此大病一場,有些事情來不及細想。這十五年來,我將那天的場景顛過來倒過去的嚼了個稀爛,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我想去相信,又不想相信。如果她活著,為什麼要騙我?又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
我的人沒有老,心卻老了,折騰不動了。與其如此,倒不如認為她已經死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在乎再多兩個十五年,人這一輩子,到底為什麼活,我麼?許是為了記憶吧。
耳旁傳來馬蹄嘚嘚,很近,它停下了。
我道:“易,你回去吧,我不值得。一個沒有心的人,你要來做什麼?”
他凝眉良久,仍是看著我一字一頓道:“不行,我一定要帶你離開,你沒試過,又怎麼知道心找不回來?”
他固執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自己勸不動他,又打不過他,心裏盤算著今日出門好像帶了點軟筋散防身,正打算迷暈他,卻聽得女子淡淡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她的心在我這裏,你如何拿得到?”
腦中“轟”的一聲響,大腦一片空白,關節好像鏽住了,我渾身動彈不得。
好半晌,我緩緩扭過頭,她右手牽著馬,風塵仆仆,鬢發微亂,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一路疾馳過來,半點不曾停歇。
她的笑容有多溫暖,這一天的陽光就有多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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