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落花簾不卷(1 / 3)

明熏才起床,眼睛還沒全張開,就問我:"昨兒晚上下雨了嗎?"

我放下筆看看她,"現在還在下呢。"

她爬上窗框一看,"唷,真的。"她說:"還在下。"

"你吃麵嗎?"我問:"我弄了麵,替你熱在爐上了,要吃自己去拿。"

"嗯。"明熏說。她拖著長長的睡衣褲進了廚房,"碰"的一聲推上了門,過了一會兒搬了麵出來,就從新回到窗框那兒開始坐著吃。

明熏有這樣的壞習慣:她可以不洗臉不擦牙齒就吃早餐,還要蓬著頭發打著嗬欠,使我看著毛管直豎,你要知道,我是非到弄得渾身整齊是無論如何不用早餐的。

"幾點鍾了?"她撥著麵問。

"很早,十一點半。"

"是還早。"

這是明熏第二個習慣,她很少在十二點以前起床,可謂惡劣之至了。

"幹嗎這麼早起來?"我問。

"冷了,冷了我難睡得穩,就起來瞧雨。"

她呆呆看外邊的細雨。雨很密很急,卻是真的細,不是一條條一滴滴的,像滿天撤了的網。

"我掙不脫了。"明熏說。

"什麼?"

"沒什麼。"

"你怎麼不吃麵?不吃冷了又要再煮,再煮麵發脹了就不好吃了。"

"你記得我那把油紙傘?"她忽然問。

"什麼油傘?"

"油紙傘!喂,你停一下寫東西好不好?聽聽我說話。"

"我在聽了。"

"你記得我那油紙傘?我不該把它送給家明的。"

"那你既然送了也就算了吧!"我皺了眉。

"那也不是,你不知道,那實在是把美麗的傘。他在的時候我老是希望下雨,每次天陰我跟他出去,我就好笨的提著那把傘,等著下雨,那麼我可以撐起了傘,和他走在下麵,與他看傘上描的西湖風景,聽雨掉在紙麵的聲音。那知他等不到下雨就跑掉了,我始終沒有在雨裏見過他。後來他要走了,我就想:我一個人在這兒要這樣的傘幹什麼呢?送給他算了。"

"那你難過什麼?你這不是很好嗎?也免得觸物傷情呀。"

"那不對。我很後悔把傘送了給他。要不然我還可以一個人走在雨中,幻想他還在我身邊。"

"明熏。"

"可是現在我拿什麼作幻想的憑據呢?"明熏說著就哭起來,扶著窗框讓細雨撒在她臉上。

"明熏,"我向她說:"你不要哭好不好?你真的莫名其妙你知道嗎?咋兒是哭不下雨,今天又哭傘送了人,等一會家明的信不到你又得哭,看了他的信你也是哭。你究竟要怎樣呢?這樣哭下去你會死的,明熏。"

可是她倚著牆還是哭。明熏哭得極文靜,她隻是消眼淚,從來不出聲,就是默默的看看前麵流淚。

明熏。"我搖她的雙肩,"你先吃麵好不好?吃完了我陪你去國貨公司再買一把。記得嗎?你以前說是在那兒買的。你不要哭了。再下去我的心也會亂的,真的。"

然後明熏眼珠漆黑的看了我一會,不響的咽下了麵,就回房去了。我知道她在裏麵幹什麼,她在伏著枕頭哭,直到氣也透不過來。我隻希望她的家明能在這時候看看她,好讓他知道,有人這麼的想他要他。你聽過這詞:"若將我心換你心,始知相憶深。"嗎?

我不知道,於是我也隻好悶聲不響的躺在沙發裏睡了。要過一天很容易,等我們倆醒來,天都黯了,雨也停了。明熏蒼白著臉怔怔的倚在床上,我進去斜眼的看到她濕濕的枕頭。

我實在不知道她的家明。她認識他的時候我正忙著照顧在醫院裏的母親,等媽出了院,我再從家裏搬出這兒來的時候,她告訴我這件事,而且他已經走了。

"你不是陪我去買傘的?"明熏問。我瞧她一眼,"你高興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