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一聽,婆婆和大嫂居然打著賣自己女兒的主意,眼睛一黑差點暈過去。家裏哪就窮到賣兒女的份兒上了?
“娘,草兒的身子已經大好,可以幫著家裏做事了。蓮兒喂豬、養雞,收拾菜園子,已經能頂大半個勞力了。您別把孩子賣出去,求求您了……”柳氏性子柔弱,往日被欺壓得再狠,也不敢跟婆婆頂一句嘴。可是,關乎兩個女兒的前途,她忍不住流著眼淚,苦苦哀求著。
張氏皺著眉頭,滿臉不耐煩:“你算算,才幾天功夫,為著老二的傷,十幾兩銀子都拋出去了。這剛開春天氣不好,你爹和大哥打不到魚,家裏沒個進項。不賣女兒,難道讓你大嫂賣兒子?難道你男人的傷不治了?”
李氏也不陰不陽地幫著腔:“就是,就是!尤大夫說了,你男人即使醒了,腿也廢了,養著這麼個廢物,難道不要錢?還有你,隔三差五地犯病,看病難道不要錢?明年三弟縣考,小妹出嫁……哪樣不要錢!你們把家裏的銀子都折騰光了,讓我們其他人的日子,還有法過不?”
“再說了,”李氏潤了潤喉嚨,繼續道,“周家在鎮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富戶,珍饗樓都開到京城裏去了。家中的大丫頭,吃的穿的比一些人家的小姐還氣派,每個月不但有一兩銀子的月錢,主子們的賞賜更不用說了。蓮丫頭和草丫頭去了,那可是享福了!”
小蓮緊張地扶著娘親,恨恨地道:“這麼好,你咋不去?這位大娘,周家這次也買婆子吧?大伯娘,你也有福了……”
李氏臉色一變,罵道:“死丫頭,怎麼說話的?”
餘小草冷哼一聲,道:“大伯娘,小蓮說得一點沒錯,既然你覺得到周家當下人,是去享福的,為什麼自己不去?賣到高門大戶裏,可就不是自由身了,要打要殺要發賣,都看主子的心情。大伯娘隻看到大丫頭光鮮的一麵,可那個朱門裏,哪家沒死過幾個丫頭?大伯娘這是要我們的命呢!”
柳氏一聽,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手腳微微顫抖著,口氣卻異常堅定:“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不會賣女兒的!娘,這事沒得商量!”
張氏一聽,火頓時衝上來,看著時間,老頭子打魚就快回來了,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把兩個丫頭打發掉,便不容分說地叫道:“賣不賣,由不得你!我還沒死呢,這個家我說的算!莊家嬸子,兩個小丫頭,二十兩銀子領走吧!”
張氏的女兒餘彩蝶,已經十六歲了,她不忍地看著兩個可愛的小侄女被賣掉,忍不住替姐妹倆說話:“娘,咱們還沒到賣兒賣女的地步,要是被村裏人知道了,以後哪還能抬起頭?”
張氏輕輕推搡她一下,沒好氣地道:“去去,繡你的嫁妝去,這沒你的事兒!”
餘小草見難得回一次家的三叔手持書本,站在門前皺著眉觀望著,忙道:“奶奶,你也想想三叔的前程,他來年是要考秀才的。要是被同窗知道,他的秀才是靠賣兩個侄女換來的,三叔在學院還怎麼做人?”
三叔餘波本來就不讚同張氏的決定,兩個侄女怎麼說也是餘家的血脈,傳出去他還怎麼有臉做人,便也出言勸說張氏打消這個主意。
張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小兒子身上,巴著他能靠個秀才舉人,成為官老爺,給她掙個誥命回來。一聽有可能影響兒子的前程,不禁猶豫起來。
餘小草又道:“奶奶,不就是怕以後我們家拖累你們嗎?那就分家吧!以後我們家是好是歹,哪怕全家一起餓死,絕不沾你們一分一毫!”
張氏和李氏婆媳倆對望一眼,目光中閃爍著竊喜。張氏正色道:“分家?你個小丫頭空口白牙的,能做得主?”
“她是做不了主,我能!”西屋裏門“嘭”地打開了,餘海臉色蒼白,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紅,他一隻腳支撐不住,重重地倒在了門檻旁。
“爹!”餘小蓮和小石頭,不約而同地齊聲叫道,匆匆地朝著餘海飛奔過去,一人一邊努力想要扶起他。
“她爹,你小心點!什麼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柳氏抖著嘴唇,眼眶中蘊滿了淚水——餘海昏迷的那幾日,她的心總是懸在半空中,感覺天隨時有塌了的可能。隻要孩子爹活著,哪怕殘了廢了,哪怕辛苦十倍,她的甘願承受。
餘海在小蓮的攙扶下,勉力站直身子,在小石頭搬過來的高木凳上坐下,目光轉向柳氏時,變得柔和起來。妻子嫁過來後,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每天辛苦勞作不說,還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本來纖儂合度的身材,如今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