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銀古(1 / 3)

白袍人捧起光酒的動作凝重而緩慢,充滿了虔誠和決絕,似乎在告訴應牧這道儀式的不可褻du和不可抗拒。應牧的瞳孔渙散,而渾身上下的毛孔卻緊縮起來,心髒一陣陣地抽搐,好似要被捏成一小團。明明身體毛骨悚然,卻興不起任何抗拒之心,似乎連恐懼的情緒也隨之茫然起來。

就這樣吧,喝下它,留下來。

留下來?在哪?在這裏停留下來?

從他的喉嚨裏突然升起一股嘔意。

忽然間,他眼睛中的世界停止了運轉,仿佛陷入死寂。白袍人、樹木、泉水、霧氣,都如同用畫筆勾勒出來的背景,栩栩如生,卻仍舊是一堆死物。

應牧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聲,血液在脈搏中奔流,沉重的呼吸猶如大風呼嘯。

怪裏怪氣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嘿,嘿,小子,就這麼結束了嗎?喝下那一堆蟲子?哇哦,惡心死了!”

一個腦袋從應牧越過右肩伸出來。

應牧費力地將唯一可以活動的眼球轉向右邊。

那是一張正對他嗤笑的小醜的臉。

醜角的化妝滑稽可笑,他一個滑步從應牧的肋下鑽出來,環繞白袍人左看右看,上下其手,動作荒誕不羈,而白袍人卻一動不動,宛如斷了線的木偶。

這個莫名其妙家夥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應牧不明白,但卻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和孺慕。

“是誰?你問我是誰?”醜角做出一個逼真的沮喪的表情,可隨之緊接著一個鬼臉,立刻將那股慘然的味道撕得七零八碎,“嘿嘿,哈哈哈,你忘記了?你不應該忘記呀!兄弟,你太令我傷心了。”

兄弟?

“嗯,嗯!”醜角點著頭,跳到應牧跟前,將他的臉頰分往左右用力拉扯,“我早說了,你這笨蛋就是個小醜,不是嗎?喂喂,不是忘記了吧?我們有協議呀!”

協議?是的,協議……

應牧的記憶快速倒退,就像冥冥中有人操作一般,毫不遲疑地定格在初三的夜晚。那正是他因火災失去了所有親朋好友後,獨自艱辛過著求學生活的時候。

到底有多少個孩子在十五歲時還抱有“英雄”夢想呢?又有多少個孩子在想象,總有那麼一天,英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怎樣地鼓勵自己呢?

那一夜,應牧打完黑工,體力活讓他疲累得仿佛隻要躺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他決定抄近路從暗巷回家,卻慘遭惡徒們圍毆嘲耍,被搶走了口袋裏剛發的薪水。應牧遍體鱗傷,宛如被孩子弄壞的布娃娃,被遺棄在垃圾桶邊。他試著挪動身體,隻感到無比的痛楚和委屈,似乎整個世間的坎坷一下子壓在自己的肩膀上,讓他挺不起腰杆。

那個夜晚下了雪,不一會,就冷得身軀麻木,似乎痛楚也消退了一些。他想著,就這麼躺下去吧,如果睡過去,那麼就再也不用承受這般苦痛了。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應牧的喉嚨發出艱澀的咕嚕聲,仿佛再也吞不下那股自怨自艾,眼淚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或者英雄存在的話,就請來拯救我吧!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在朦朧的淚眼中,小醜也是現在這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死寂的世界裏,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俯看著他。

他對當時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的應牧說:“喲!喲!兄弟,你這模樣可真淒慘極了,要不要滾回你媽的肚子再生一遍?那時你可哭得暢快,哪像現在這般婆婆媽媽的。”

應牧立刻紅了眼睛,用憤恨的目光盯著小醜,他不敢開口,生怕一張嘴就再也控製不住悲傷的情緒。他不想為這種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哭泣,他寧願流血,但是一種無法抑製的情緒拚命攪動淚腺,令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睛給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