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意識到這一點,薩拉和範德薩對視一眼,一同抓緊了手電,快步朝階梯行去。範德薩抓住門把手,稍微使勁推了一下,沒有半點動靜,於是他又加了一份力,最後用肩膀頂了上去,這才聽見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轉動聲。
門後又是一道螺旋結構的階梯,沿著階梯向上爬,薩拉最先從鍾樓地麵的出口探出頭來。第一眼的景象就令她倒抽一口涼氣,不由得放緩了腳步。薩拉揚起頭,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那是一片清爽的空氣和澄徹的夜空,沒有霧氣,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沒有下雨的濕氣,隻是似乎有一層淡淡的輝光,經由天空那張黑色透明的網膜篩濾後,灑落在自己身上。
而在幾分鍾之前,她還置身於濃烈的危險和汙穢中,強烈感官反差讓薩拉差一點以為自己上了天堂。她從未想過,在這個寂靜嶺裏,竟然會有這麼一塊幹淨的處女地。
前方五步就是一口古老簡樸的大鍾,範德薩走到一旁半腰高的石牆處向四下眺望,不禁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除了自己立足的方寸之地外,尚有輕紗般的霧氣遍布整個校園,而在更遠處,渾濁的濃霧如同一顆灰色的繭將視野籠罩起來。他升起一陣錯覺,以為自己置身於衝出雲海的高峰上,又像是奇幻電影特效中的魔窟聖堂裏——後一種形容相當合適,讓他油然產生一種激情,就像是戰士在經曆了重重磨難之後,抵達眾人的希望之地,即將迎來征討邪惡的尾聲。
範德薩早已經過了幻想的年齡,他成熟事故,心髒被他人和自己嚴酷的社會經曆打磨得堅硬光滑,對所有正義征討邪惡的英雄劇本嗤之以鼻,覺得它們的劇情千篇一律,讓人覺得廉價又庸俗。可是在此時,他感到自己錯了。正因為所有人都想看到正義的光芒,所以,才有了那無數雷同的劇本,它們的數量並不完全代表廉價和庸俗,而是包涵了一種源自心靈深處的美好期盼。
許多事物和精神磨滅在時間長河中,而這個題材從人類有了神智開始,一直延續到今天,不正是因為它見證了人類的向往嗎?隻有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才會曆經千萬年而長久不衰。
範德薩第一次體會到“勇者”的心情,覺得即便等待自己的結局是一種無人知曉的悲慘,或是世人對庸俗的又一次嘲笑也無所謂了。他感到寂寞,但正是這股寂寞的情緒,再一次點燃了他內心的火炬。
火焰熊熊地燃燒起來,範德薩摘下紳士帽,朝鍾樓外遠遠地扔了出去,然後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邊,打響了火機。
“我找到它了!”薩拉興奮的聲音傳來。她在那口大鍾裏找到了一把巴掌長的劍形物體,它的尾端係有紅繩,和鍾擺纏繞在一起。質地像塊石頭,可是形狀、色澤以及刻在劍脊上的花式“M”讓人眼前一亮,它就是一行人要找的“聖物”。
當薩拉將它取下來的一刹那,忽然狂風大作,幾欲要將人給吹飛,氣流越來越猛烈,繞著鍾樓盤旋起來。範德薩用手臂擋住眼睛,眼角餘光發現薩拉狼狽地靠了過來。
“該死的,又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叫聲被狂風吹得七零八落。範德薩聽得出來,這不是詢問,而是一種下意識的發泄。
但他出於同樣的心境,還是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遠方的濃霧翻滾旋轉,宛如拍打礁岩的駭浪,兩人如同置身於龍卷風的風眼中,四麵八方盡皆是無可抗拒的恢宏狂暴。不消片刻,矗立在鍾樓、學校和外圍之間的某種透明的牆壁崩潰了,濃霧乘上狂風的戰車,攜卷著灰燼,一口氣灌入兩人所在的真空地帶。
範德薩猛地將薩拉撲倒在地上,可是薩拉一點也沒有摔倒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跌在一團棉花或潮汐裏,身體不由自主地要飄起來,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向外推去。為了避免被這股狂暴的氣流卷走,兩人緊緊地抓在一起,盡量將身體下壓,平貼在地上,隻有集合兩個人的重量和足夠的低位,才能給兩人稍微帶來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