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翾臉上有幾分猶豫,“我手拙,滿人姑奶奶又看重頭發,這……”
芷蘭‘嗨’了一聲,細細地將緣故說來,“眼下娘娘身邊服侍的多是快要放出去的,早該培植新人手,你服侍了兩個月了,安分守己、謹慎妥帖是你的好處,我瞧得明白。自古雲‘人往高處走’,好生學,早晚能行的。”
若翾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那我一定好好學,不辜負姑姑的信任。”
芷蘭滿意地拍拍她的手。
午間,一聲‘皇上駕到’劃破了這寂靜的翊坤宮,來人龍行虎步,明黃色的龍袍教人不敢直視,眾奴才以首觸地,等著皇帝進了內殿,方才弓著身子退下。若翾瞧著眼前劃過一片金龍騰海的衣角,並繡鉤藤緝米珠朝靴,更是不敢抬頭。
弘曆進了內殿,皇後富察思齊得了信兒迎上來,“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富察思齊在宮妃麵前是正主子,一派正宮威儀。在自己的夫君麵前,便帶了幾分少婦的溫婉柔情。弘曆對自己這個嫡妻是十分看重的,親自伸手攙起來,握了那纖纖玉指坐下。
端午悶熱,殿內供了冰。富察思齊手拿一柄黑玉麵扇,“晌午正是熱的時候,萬歲爺怎麼來了?中了暑氣,可就了不得了。”
弘曆握了握賢妻的手,方才注意到她手中的扇子,“多少年前的舊物了,你卻還留著。”
思齊抿唇一笑,隨著弘曆的目光望向這麵團扇,“我還記得這扇子上的石蘭是萬歲爺親手所繪,詩作也是萬歲爺題寫,東西雖小,情義要緊,所以……一直留著。”
弘曆頗為心憐地喟歎一聲,“皇後若是喜歡,朕再送你便是,”示意她無需打扇,“今兒得了好消息,特來與你分享的。”
富察思齊笑眼瞧著弘曆,“願聞其詳。”
弘曆轉了轉手上的扳指,和顏悅色,“長春宮嫻妃來報,說是海貴人有了月餘的身孕。”
思齊眼底帶著幾不可見的寂寞,笑意未曾達於眼底,“天佑大清,萬歲爺子嗣昌隆。”
妻子的傷心之事,弘曆自然了然,他直視著思齊,“若你歡喜,無論公主還是阿哥,朕都叫人抱來讓你養著,永玨一日大似一日,早晚要出嫁,朕……總想叫一個孩子常常陪著你。”
弘曆難得的溫情叫思齊微微紅了眼眶,二阿哥早殤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兩年多了,瞧著別的妃嬪一個接一個的產子,自己卻再也不能……縱使眼下地位高貴,到底失意。平複了心緒,思齊還是端方道:“皇室子嗣須得一位養母,不過我是皇後,那便是所有阿哥公主的額涅,若是海貴人產下的是阿哥,我養著就不大合適了。”
弘曆頷首,對思齊的想法了然,他磨裟著妻子的手,“也好,”頓了頓,想起還有一樣事,“朕已經敕封了九郎為頭等侍衛。”
這九郎說的是富察氏最小的弟弟,富察·傅恒。夫君如此重用自己的族人,思齊自然是十分欣喜的,但想了想富察一族過於坐大,也不甚好,先帝爺時的敦肅皇貴妃一家子那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她還是嚴肅了神色,“九郎畢竟年紀小,皇上如此委以重任,我隻恐他辜負皇上信任。”
弘曆微微一笑,“那小子現在可不能同往日而語,朕前些同他布庫,二十歲的人力氣大得很,朕的巴圖魯都不是個兒!更何況,”他深深地看了思齊一眼,“大婚之日,朕曾許過你富察氏一族滿門朱紫,誓言猶在耳,豈能輕負?”
思齊眼波蕩漾,滿是感激歡喜之色,當即依偎在弘曆懷中,“爺……”
弘曆垂首撫著妻子鴉黑的雲鬢,“多久沒聽見你如此稱呼朕了?當真難得……”
思齊微微紅了臉龐,深埋於弘曆頸間。
長春宮這邊的苾芬得了信兒,萬歲爺吩咐下來海貴人的身孕由她照料,心中已經有了五分料定,依著老祖宗的規矩,若是個阿哥,妃位及以上的娘娘才能撫養,海貴人這身份,苾芬暗暗嘖嘖了一聲,怕是沒這個福分,殿外下起微雨,正是有些微寒,苾芬卻生出歡喜,腳步輕輕地進了西配殿承禧殿。
海貴人今年二十七歲,閨名芳柔,這年紀委實算不得小,蓋因她出身低微,且相貌不算出眾,一直不得寵,從潛邸入宮隻得了個貴人的位分,至今無升遷。侍寢次數雖少,卻肚子爭氣,眼下有了身孕,自然十分高興,見苾芬走進殿內,急忙起身,向苾芬納福,“奴才參見嫻妃娘娘,娘娘萬福。”
苾芬比芳柔還小了四歲,見她施禮,伸手虛扶了一把,自己坐到主位上,“貴人如今有了身孕,這些個繁文縟節就免了吧。”
芳柔低眉順眼地坐在左下首,“多謝娘娘,奴才不敢失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