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垂首,不忍讓思齊看到自己麵上的悲戚,因侍奉太後,思齊等閑絕不會露出如此容色,可她日日在思齊跟前,怎能不知她的苦痛?“主子好生保重自個兒要緊,若是養好了身子,在碧霞宮再許一回願,老天有眼,定會讓主子再有身孕的。”
思齊苦笑一聲,見太後望向自己,忙忙地拭去麵色的淚珠,“我都三十有八了,哪裏還有那個福氣呢?”
芷蘭目光之中隱隱含了怨懟,“奴才當真替主子不值,萬歲爺難道不知主子喪子之痛,居然刻意引了那男童來主子麵前,這是刻意刺主子的心嗎?”
思齊望向山頂不遠處明黃色的人影,眼中不無失望。
弘曆早一步登上山頂,待焚香之後,他伸手觸了觸思齊額頭,“燒得如此厲害,皇後可要歇息些時日?”
思齊強做出笑模樣,“萬歲爺同臣妾伺候太後娘娘登山,臣妾若是回去了,誰來伺候太後娘娘?臣妾雖然貴為皇後,亦是太後娘娘的媳婦,媳婦伺候婆母乃是理所應當之事,無需歇息了。”
弘曆歎息一聲,“朕自然知道皇後孝悌,更明白皇後對太後的孝義之情,但皇後不可過於要強,須得愛重自身。”
思齊頷首,“臣妾明白。”
圓明園天地一家春內。
若翾將內務府送來的圖鑒一一看過,揉了揉酸澀的眼珠。
抱夏等人又點燃了四盞蠟燭,“主子,都這個時辰了,歇息吧,日日看這些圖鑒,內務府造這些小玩意兒成千上萬的,十年甚至十幾年的物件,幾日之內哪裏能看得完呢?”
若翾下意識地撚動著青金石手串,手邊看過的圖鑒已有厚厚一遝,沒看過的卻有更多,“也罷,山東那邊可有消息?”
抱夏掐指算了算日子,“今兒已經三月十一了,早上在綠蔭軒用早膳之時,嫻主子不是說如今萬歲爺一行已經到山東德州了嗎?”
若翾頷首,“我再看一會子,且等等吧。”
天地一家春一夜不曾睡,德州青雀艫上更是一片悲聲,燭照徹夜。
弘曆坐在床上,握著思齊的手。
原本溫熱柔軟的手不知在何時變得冰涼而幹癟,如同思齊的性命,正在漸漸地走向盡頭。
手中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弘曆忙湊上前,“皇後?”
思齊茫茫然睜開眼,渾濁的眸子望向弘曆,露出一個清淺如露水的笑意,“萬歲爺?”
弘曆忍住心中的悲愴,“皇後今日身子不適,朕自然要在此處陪著皇後。”
思齊笑著搖搖頭,如同蓬草一般的長發微微淩亂,她從不在人前示弱,更不願別人看見她儀態有失,可是事到如今,她終於堅持不住,“我十六歲嫁給你,初初入府,府中便有三四個得寵的侍妾,皇上啊,你可知我心中的惶惑不安,我一邊要護著自己的位置,一邊還要同那些侍妾交鋒。十七歲,我生下咱們第一個孩兒,那時哲妃也有了身孕,我無暇照顧咱們的孩子,卻要時時體貼於她,隻因我是你的妻,我不能失了你的體統與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