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妍華頷首。「是的,我很愛他,除了他,我不會再愛上其他男人了。」
「可是……」克萊得頓了頓。「他是個多出色的男人,竟然能讓你這樣愛他?」
「出色……」霍妍華歪了歪腦袋。「不,其實他跟你相比,實在是遜色很多,他不但沒有一樣比得上你,還是個非常孱弱的男人,但是……」她輕歎。「沒辦法,我就是愛他。」
「那你為什麽要離開他?」
「我……」霍妍華才剛要否認,卻一下梗住了話;她臉色怪異地瞪著克萊得。「克萊得,我想……以後有空再談好嗎?」
克萊得不解地皺起眉。「為什麽?」她的表情為什麽會那麽奇怪?好像剛吞下一隻青蛙似的。
「因為……」霍妍華苦笑一下。「我好像要生了!」
當安靳暐接到霍妍華來電通知他,說她已經平安的產下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兒時,他才剛送走克蘭娜沒多久,後者因為兒子出車禍,似乎情況滿嚴重的,所以便急急忙忙的趕回鄰州了。
「克蘭娜呢?」
「呃……她去超市了。」不想讓剛生產完的老婆擔心,他隻好這麽說。
「哦!那等她有空的時候再讓她送你過來看看孩子吧!」
等克蘭娜有空?
哇咧!那要等到民國哪一年啊?
為什麽老婆生產他不能陪在一旁?為什麽寶貝女兒阿暐出生時不是他抱頭一個?這是他的權利吧?可現在全被褫奪公權了,這有道理嗎?他到底犯了什麽罪?跟他女兒無關緊要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寶貝女兒,為什麽他就看不到?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於是,考慮、猶豫、遲疑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之後,他的耐性終於到達極限了,決定以行動向上天抗議,於是,抓了大門鑰匙,他就準備自己上醫院看女兒去也!
反正隻要小心一點,不要讓老婆大人知道就好了,他是這麽想的。
其實也沒錯啦!嘿嘿,做壞事隻要不被警察捉到就好了咩!但問題是,他忘了帶工具。
他忘了帶藥!
通常在醫院裏聚集最多「觀眾」的地方,一個是急診室,一個就是嬰兒室那塊大玻璃前麵了,而且,大家不但要「欣賞」,還要「比較」。
在急診室裏,大家比較誰的病比較嚴重、誰比較支離破碎、誰又該準備棺材了?
當然是他們!
而在嬰兒室前麵,大家比較誰的嬰兒比較漂亮、誰的嬰兒比較白胖古椎、誰的嬰兒比較重?
當然是我們家的!
還好,至今尚沒有人在這兩個地方為這些事打起來過,否則真會令人啼笑皆非!不過,口頭上的你來我往還是避免不了的。
「我們的比較白。」
「廢話,我們是黑人嘛!可是,我們的頭發比較多。」
「亂講,這邊的才比較多,而且又長,你們那邊的好像黑人……呃!不過是短短的一圈發毛而已,沒什麽了不起的!」
「我們的比較胖。」
「我們的有酒窩。」
「我們的比較英俊。」
「我們這邊是美人。」
「……」
諸如此類的唇槍舌劍每回總是要戰上一、兩場,讓人有點搞不太清楚,到底是玻璃窗外的人在欣賞裏麵可愛的嬰兒呢?還是玻璃窗內的嬰兒在「實習」外麵的戰鬥?
不過,有趣的是,會打這種無聊口水仗的多半是平常文質彬彬的男士,他們為了要捍衛自己的優良品種而忘了自己的身分,反倒是女人們在這種時候極力發揮她們虛懷若穀的美好天性,證明女人終究是比男人更進化的人種。
「你看看,總裁,」克萊得突然推推霍紀豪,下巴則朝一旁那個蒼白瘦弱的男人努了努。「他為什麽一直盯著狄妮的女兒傻笑?」
霍紀豪忙循著指示看去……東方人!「會不會是他認錯嬰兒了?」
「可是……」克萊得猶豫的掃一眼嬰兒室。「今天的嬰兒好像隻有一個東方人吧!」
霍紀豪微微地揚高了眉。「會不會是他走錯了醫院?」
真是好可笑的話!
兩人相覷一眼,都覺得有點不太爽快。那人幹嘛一直看著別人的孩子傻笑?難道是自己生不出來,想來偷一個不成?
半晌後,他們發現那人還是趴在玻璃上盯著「他們的」嬰兒癡笑流口水,看了實在教人很不舒服,所以,他們決定眼不看為淨,還是去看看小媽媽,這時候要說服她留在公司裏應該比較容易吧?
可是,當他們要離去時,那個蒼白的男人卻突然把額頭抵住了玻璃,一手攫住胸口喘了起來,周圍的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時,他就順著玻璃開始往下滑,而且似乎越來越喘不過氣了。大部分的人都嚇住了,鎮定一點的人則連忙喚嬰兒室裏的護士出來。
護士跑出來一看,就蹲下來扶著他並心急的問:「先生、先生,你怎麽了?」
「雷……雷吉……大夫……」男人在喘息中掙紮著說。
「雷吉大夫?心髒科的雷吉大夫?你有心髒病嗎?」護士驚聲問:「你的藥呢?」
「忘……忘了帶……」
「老天!」護士忙轉頭朝裏麵急喊,「快把心髒科的雷吉大夫找來,快!」
有這麽嚴重的病竟然會忘了帶藥,真是不要命了!
霍紀豪和克萊得暗忖著匆匆離開來到霍妍華的病房,一進門,他們就想告訴霍妍華嬰兒有多漂亮,還有那個怪人的事,可是霍妍華正在打電話,他們隻好逕自先低語起來了。
「……他居然敢騙我……沒關係、沒關係,你留在那兒好了,等你兒子好一點之後再回來就可以了……不,不用,這裏交給我行了……三、遂?沒問題、沒問題,我可以處理的,放心好了……嗯!好,那就這樣了。」
一關掉手機,霍妍華就咬牙切齒地咕噥了一句「那個家夥」,同時又開始按下另一組號碼,而一旁的二人組仍在喋喋不休地低聲討論著。
「……這家醫院好像沒聽過被人偷抱嬰兒的事吧?」
「可是那個人一直盯著我的孫女看啊!你不覺得很詭異嗎?」霍紀豪依然很不放心。
克萊得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那個人看起來滿清秀斯文的,不太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吧?」
「他肯定是自己生不出來!」霍紀豪斷然道:「不!我看是根本沒人敢嫁給他,就算有,也沒有哪個父母願意把女兒嫁給交托給他的。」
「嗯!這倒是,看他好像病得滿嚴重的,不過……」克萊得喃喃道:「他好像也是這兒的病人呢!他剛剛說要找心髒科的雷吉大夫,可見……」
「克萊得!」霍妍華驀地大聲插了進來,而且神情相當怪異,有點憤怒、有點焦急,但大部分是擔心。「你說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呃?哦!我們剛剛去看了你的女兒,發現有個男人也一直盯著她看,我覺得很有問題,可是……」霍紀豪趕緊申訴做報告。
霍妍華的臉色更憤怒、更擔心了,「他是不是很高?」她搶著問。
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嗯……」至少有190以上的克萊得略一回想。「以東方人來說,他算是相當高的了。」
「看起來好像有病?」
「不是看起來有病,他根本就是有病!」霍紀豪憤慨的說。「他還發病了,是心髒病呢!居然還敢覬覦我的孫女兒,簡直是……」
「那個混蛋!」
霍妍華脫口便罵,霍紀豪頓時噎住話語,正在不解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麽時,卻見霍妍華居然爬下床了。
「他居然敢自己一個人給我跑到醫院來!」
「妍華,你……你還不能下床吧?」
「誰說的?越早下床就能越早恢複,你不知道嗎?」
「可是……你到底想幹什麽呀?」
霍妍華冷哼。「抓人!」隨手披上睡袍,她就衝出病房了,兩個男人隻好趕緊隨後追了上去。可是到了嬰兒室外,卻早已不見她要尋找的目標,她不假思索地扯住旁邊的一個女人問道:「請問你,剛剛那個發病的東方人呢?」
「好像是被什麽雷吉大夫帶走了!」
「那個笨蛋,不會是連藥都忘了帶吧?」霍妍華不敢相信地低咒。「啊!謝謝。」隨即轉身又向電梯衝去。
「妍華,你現在又想到哪兒了?」
「六樓!」
六樓?
她去六樓幹什麽?六樓又是哪一科的?
一衝出電梯,霍妍華就隨手抓了個護士問:「請問雷吉大夫在哪兒?」
「第三診療室。」
「謝謝!」
她又繼續衝往第三診療室,剛進去,眼一瞥就瞧見了安靳暐,他正在跟雷吉大夫說什麽,看起來雖然很疲憊,卻顯得很興奮,甚至還在得意的笑個不停,似乎正在炫耀什麽,她梗在咽喉處的那口氣這才鬆了下來。可下一秒,更大的一把火就燃燒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她立時拉開嗓門大吼。
「安靳暐!」
正在做診察的雷吉大夫吃了一驚,險些扯斷好幾條儀器的管線,護士鏘鏘兩聲摔破了藥瓶、針筒,診療床上的人則嚇得差點從窗戶跳出去,嘴一歪,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霍妍華繼續像個火箭炮一樣的射進去,直到診療床前才停止。
「安靳暐,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居然騙我說克蘭娜去超市,現在又自己跑來醫院,說!你是怎麽來的?」
「我……」安靳暐縮著脖子怯怯地囁嚅道:「自己……走路來的。」
「自己走路來的?」霍妍華差點躍到他身上去蹦兵。「你不要命了你?隔了縮街耶!」
「我……還算好嘛!隻是……」安靳暐說的更小聲了。「隻是有點氣喘發作而已……」
「有點氣喘發作而已?」霍妍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唬弄我啊?氣喘發作是那樣?」
「我……」眼看老婆大人好像準備要吃人了,安靳暐連忙把求救的眼神拉向雷吉大夫。「我……」
雷吉大夫同情地輕輕點了一下腦袋,而後咳了咳。「呃……安太太,他剛剛才恢複過來,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嚇他吧!」
霍妍華嘴一張,似乎就想為反對而反對,可下一秒,不小心地又給她瞧見了安靳暐可憐兮兮的目光,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軟了下來。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問:「他怎麽樣了?」
「我想……」雷吉大夫沉吟了一下。「幫他做一下電氣生理學檢查.」
「不是氣喘?」霍妍華詢問時,眼睛還瞄著安靳暐。
「不是。」雷吉大夫很肯定地說。「呃……克蘭娜不在嗎?」
「不在,她有急事回華盛頓州去了。」
「那就讓他住院吧!我想替他詳細檢查一下傳導係統,順便做心電圖、超音波、x光和血液方麵的檢查。」
霍妍華還沒有反應,安靳暐已經怕怕地驚叫了起來。「耶?又要住院?不要!我才不要……」太過分了,叫他幫忙,他怎麽反而害人家住院呢?
雷吉大夫在他叫一半時,就已經俯下腦袋去在他耳旁嘰哩咕嚕了幾句,隨即,就像聽到神奇的字眼一樣,他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但眉開眼笑得合不攏嘴,而且還拚命點頭。
「好、好,我住院、我住院!」
霍妍華看看這個,又瞟一眼那個,她哼哼兩聲。
「是喔!你當然想住院,這樣你就隨時可以來看我、看你的寶貝女兒了,是吧?」
安靳暐還不怕死地猛點頭。「對、對,很方便吧?」
霍妍華不由得直翻白眼。「真是被你打敗了!哪有人因為這種無聊原因來住院的?」
安靳暐卻又立刻肅起麵容來。「才不是什麽無聊原因呢!我是來檢查那個什麽……什麽……」詢問的眼神偷偷地瞄向雷吉大夫。
「傳導係統。」雷吉大夫忍不住提示了一下,果然換來霍妍華的一個瞪眼。
「對、對,我是來檢查傳導係統的。」安靳暐理直氣又壯地說。
霍妍華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倆一搭一唱的,已經沒力氣和他們閑扯淡了。
「好,住院就住院,那,雷吉大夫,你繼續幫他檢查吧!我去幫他辦住院手續。」
話落,她轉身離去,從呆著臉發愣的霍紀豪和克萊得中間穿過去,他倆這才回過神來,忙又跟在她屁股後麵追去。
「妍華、妍華!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個人到底是誰呀?」就是那個男人一直很惡心地對著他的孫女兒流口水耶!
直到踏進電梯裏後,霍妍華才對著他倆微微一笑說:「我女兒的爸爸。」
兩人同時一愣,隨即又同時驚叫出來,「耶?耶?你……你女兒的爸爸?他……他怎麽追來了?」
「錯!」在踏出電梯時,霍妍華才又說:「不是他追來的,是我硬把他帶來的。」
兩人又愣住了,傻傻地跟著她回到病房拿證件,隨即返身又走了出去。
「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霍妍華沒有回答,無論他們怎麽追問,她就是不說話,他們隻好跟她到了一樓櫃台辦住院手續,最後,他們終於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請問這位是您的?」護士小姐問。
「丈夫,他是我丈夫。」霍妍華很沉穩自在地回道。
丈夫?!
那兩個背後靈霎時化成兩尊背後雕像,連驚叫都省略了,等到霍妍華辦好住院手續後,他們才有力氣再發問。
「你……結婚了?」簡直是廢話嘛!
霍妍華又回到電梯裏了。「我來美國前三個月結婚的。」那兩尊背後雕像也僵硬地跟了上來,活像首次開幕啟動的機器人似的。
「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是你爸爸,我有……」
「有權利知道?」霍妍華冷笑一下。「不,你沒有權利知道關於我的任何事,你早就自動放棄了,你忘了嗎?所以,我也沒有義務要把自己的事向你這個外人報告。」她殘忍地說。
霍紀豪瑟縮了一下。「可是……可是你也沒有必要誤導我們呀!」
霍妍華冷冷地瞟他一眼。「我必須保護他,他有先天性心髒病,受不了刺激,半年前他還差點死了,記得吧?那時候我一直沒有上班就是為了要到醫院來照顧他。」
她停了一下又說:「我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為我不願意讓你有機會因為自私的理由而去傷害他,我是無所謂,但是,他真的完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稍微有點不對勁他就會承受不了。我這麽努力的讓他活下去,就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的努力,明白嗎?」
在霍妍華那凶狠絕然憚度下,霍紀豪不由得默然了。
是的,的確,若他早知道她已經結婚了的話,他一定會設法破壞他們的。並不是他有意破壞女兒的幸福,而是他天生的掠奪本能教他這麽做。這個女兒是唯一能承繼公司的骨肉,所以,他不計代價也要將她留下來,而霍妍華和克萊得在他眼裏是最相配的一對,所以,他也會不擇手段的讓他們在一起。
這是他奠性,他的掠奪天性、他的霸道個性和自私本性所使然,他自己很明白,卻不覺得這麽做有什麽不對,他一向都是這麽做的,而他也因此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這樣會有什麽錯呢?
呃……除了這個女兒,這個唯一能讓他感到驕傲的女兒,因為一時「失策」,他失去了她,這讓他感到非常後悔,也很沮喪,因為努力到現在,她還是不肯給他一點好臉色看,依然不將他放在眼裏。
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她呢?
一路上默然無語,三個人又回到六樓,來到心髒科病房,安靳暐剛換好醫院的病人服,正在和同房的病人打招呼,那自然不做作的親切笑容始終掛在臉上,讓人不由自主地就跟他親近起來。
「啊!老婆,快來、快來。」一見到霍妍華,安靳暐就忙招手叫她過去。「哪!這就是我老婆,她前天夜裏才幫我生了一個好漂亮的小公主喔!」他驕傲地說。「老婆,那是亨利和查德,還有一位去動手術了。」
霍妍華和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催促安靳暐上床。「你睡一下吧!從家裏走到這兒來,對你來講實在太遠了,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安靳暐聽話上了床,可是沒躺下,「可是……」他瞄著病房口的霍紀豪和克萊得。「就這樣嗎?」
不這樣還要怎麽樣?難不成要來場歡迎入院的派對嗎?
霍妍華的眼神這麽回答,可是安靳暐有時候也是很固執的。
「再怎麽樣,他總是你爸爸呀!」
霍妍華淡淡地瞟了霍紀豪一眼,又看回安靳暐執拗的神情,最後才無奈地籲了一口氣,正麵轉向霍紀豪,後者連忙和克萊得上前來。
「我老公,安斬暐;我們公司總裁、副總裁。」霍妍華以最簡單的方式為雙方做了介紹。
三個男人同時愕然地瞪著她。
就這樣?
霍妍華眼一翻。
不然要怎麽樣?
三個男人無奈的互覦一眼,這才相互伸出手來交握。
「霍總裁、副總裁。」安靳暐依然是一臉溫和親切的笑容。
「安先生。」克萊得笑得就有點勉強了。
「……」霍紀豪沉默著!他該叫他什麽?
安先生?
天底下有嶽父叫女婿叫某某先生的嗎?
叫名字?
在女兒那種淡漠的眼光下,他叫得出來嗎?
就叫女婿?
哈!又不是古代人。
「可以了吧?」霍妍華不耐煩地說,同時推安靳暐躺下。「該睡了,好好睡一下,晚點再給你去看女兒。」她輕柔地替他拉好被單,再溫柔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