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陵長(1 / 2)

一艘七丈烏蓬漆木客船緩緩行進在一望無際的碧水之上,通身漆黑光潔,在水上數日依舊潔淨如新,雖然江上此時的客船數量多如過江之鯽,但此船周邊三丈無任何船隻膽敢靠近。

碧水翻浪,湧出雪白水花,映襯著客船底下的烏木色澤愈發的瑩潤沉凝。

已近長陵,雕欄畫舫私船漸漸多了起來。

這些大多歸屬世家豪強,建造氣派,船上歌舞伶人咿呀彈奏聲不斷,間有士子清客搖頭晃腦的頌詩聲。

惟有這烏篷船寂靜無聲,也瞧不見別的人影隻一白眉白須老道閉目盤坐,周身風聲凜凜,唯有老道不動如鬆,胡須都沒拂動一下。

周邊客船上有廬州來訪的世家子好奇這氣派非凡的船上是何許人也,畫窗邊一探頭望過去,就瞧見烏木船上入定的白眉老道睜開一雙利眼,眸光似刀,一眼就讓這世家子頭痛欲裂不敢再看。

世家子身邊的青袍仆人大急撲騰著想跑出甲板,氣憤出聲:“這船主人好生霸道,我家公子不過瞧上一眼就被傷,我們廬州許家再不濟也容不得此等羞辱!”恨不得馬上就帶人去跟那烏篷船主人理論理論。

身邊一身綾羅的酒肉朋友瞧見,朗聲笑道:“許兄,烏木烏蓬船尾刻芙蓉,這可是王氏的寶船怎容我等窺視,那老道準是王氏護院,功力深厚,來喝口酒緩緩。”

抬手示意那忠心仆從:“王氏護院向來有分寸不會輕易傷人,不必擔心你家公子安危。”

又招手示意倒酒的綠衣女侍上前替這個許公子好生揉揉。

許公子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一手扶額,一手端起酒杯大飲一口琥珀美酒,苦笑道:“長陵王氏,果然不同凡響,想來我這一趟來的倒是長了見識。”

“許兄當真是好運氣,趕上了好時候,這段時日長陵可是要熱鬧的緊啊。”

旁邊本作壁上觀的青衫讀書人放下手中卷章忙問道:“兄台此話何解?”

“近日長陵的大事可不少,王氏將舉辦逢秋會,六國大儒名人可謂是傾巢出動,連九芳譜中的三芳都賞臉蒞臨了。”

說起這個,語意裏多有傾慕。

眼珠子滴溜一轉,微微傾身低頭,以袖掩唇低聲道,“楚國的慕容驪珠二嫁入王氏,如今已是王氏的掌家媳,那位一向神龍不見首尾的楚連璧可就是慕容驪珠的嫡親侄女。”

許公子被他的話所吸引,不由得心馳神往,癡癡的說,“若是能得見楚連璧一麵,小弟怕是死也值得了。”

青衫文人不屑世家子對美人的狂熱,不過是美人罷,“這位兄台的意思是芙蓉船上約莫是楚連璧?在下看來,美人在骨不在……”

捧著書的青衫文人身影陡然頓住,目光呆滯的看著烏蓬船上出現的一道窈窕身影。

透過雕花舷窗遠遠望去,王氏的芙蓉船上靜立著三兩身姿窈窕的女郎,為首者一身素淡的白裙,通身的氣派卻連漫天低垂的晚霞都掩蓋過去了。

癡望那人。

雲朵般烏黑柔亮的蓬鬆長發隻是粗粗挽了個髻,簪了枝白玉簪,皎白的臉蛋大半遮掩在輕薄的麵紗下,在細碎的陽光下白得剔透,隱隱能望見女郎掩在飛揚發絲下玉般剔透的小半個側臉,碎金成織,如夢似幻。

世家還有如此美人嗎?青衫文人恍惚之間還以為是見到了河中洛神。

對麵喝酒的世家子弟奇怪這人怎麼突然丟了魂,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瞧見烏蓬船頭被眾多仆從簇擁著的女子一時也失去了言語。

過了半晌,有人才喃喃道:“如此美貌,想必就是南楚陳連壁,當真是姿容可比傾城玉”

另一邊的陳念春。

“小姐,天涼,小心身子。”薑黃輕柔的替陳念春掩好鬥篷,心疼的蹙眉望著主子肉眼可見輕減了的臉頰。

一邊的綠藻侍立在側,輕柔道:“已是過了羊狹渡,離長陵渡口就小半時辰功夫了,下了船奴婢就給小姐燉些愛用的補湯好好將養身子。”

雖說王氏派來的水船是極好的客船,自來有船如平地的名聲,但陳念春船上暈眩,這些日子好生吃了些苦頭,整日昏昏沉沉食不下咽,全靠家中帶來的新鮮橘皮緩解,短短十來日就瘦了一圈。

今日難得身子爽利了些就帶兩個丫鬟並船上伺候她的王氏仆從來甲板上透透氣。

楚國在東南,一路向北,長陵的秋意當真是與南地不同,陳念春看得新奇,遙遙望著碧綠的江麵想著馬上就能看見分別多年的姑姑,心情大好。

附近船隻上各色窺伺的目光讓她覺得難受,但今日心情好不願望與這些人計較,隻向守在門口的老道點頭道了聲謝:“這些日子有勞老先生了。”

老道一路上攔住了多少不自量力想一睹美人芳容的遊俠兒和想攔路劫財水盜卻並不居功,雙目低垂欠身行禮:“不敢,此乃主家吩咐,貧道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

碧水濤濤,翻滾不息。清澈的水下時不時有兩三尾魚兒躍出水麵,靈動俏皮。岸邊劃過座座青山,不同於江南的依舊濃綠,長陵的山上秋日的意味更濃,楓葉的朱枯葉的黃層層疊疊,陳念春眯著眼心中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