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末在亞歲(1 / 3)

四時八節,末在亞歲。

今年的冬至似乎格外寒冷,以近拂曉時分天色晦暗不明,昨夜方才止了雨,現在又起了風,不少商販鋪子皆是一反往常沒有開門,畢竟這樣的天氣注定了不會有什麼顧客登門。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對於多數人而言,這種天氣的確糟糕,但對這個偏僻陋巷的少年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天氣了。

少年身著粗布單衣,腳踩一雙已是泛白的破舊布鞋,頂著呼嘯寒風提著燈籠抱著一個小木盒從街巷末角處走出,也許是冷風撫麵令他縮了縮脖子,一張小臉凍得通紅卻固執地沒有轉身進門,而是一路小跑朝著城外而去。

梓城以北,出城估摸不過五裏地處,一片荒涼。

按梓城官府所說,這裏不過是一片空地,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塊不被官府承認的墳地,也被稱為亂葬崗。

對於此地,梓城官府雖然有心想要將它收回並重新加以利用,但無奈每一次都惹得民怨沸騰,故而隻能作罷。

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蜀州大大小小一共三十五城,奈何梓城最為貧窮,就算力排眾議強行將這塊地收回,手中也沒有任何餘錢加以置辦,索性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不承認此地是座墳地,也不阻攔貧窮人家將屍骨埋葬於此。

等到少年到達此地之時,已然過去了快一柱香的時間,冬季的天色雖說亮地很晚,但過程卻是很快,剛才還是晦暗不明,現在東方天色卻是透著些許金紅,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也許是個晴天還說不定。

對於梓城的冬季而言,晴天顯然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難得瞧天色看上去像個豔陽天,想來再過一會城中應該會很熱鬧。

不過少年卻是無心於此,他邁步走在這片亂葬崗之中,周圍遍地是大大小小的墳包與木牌,他懷中仍舊小心翼翼地抱著木盒穿行其中,眸子中帶著些許緊張。

獨自一人走在這種曆來被認為陰氣濃厚,鬼怪堆積的亂葬崗,要說不怕,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少年雖然緊張,但仍是死死壓抑著內心的恐懼走到了最左側的位置,將手中木盒珍而重之地放在地上,跪著磕頭。

少年自小與他的娘親相依為命,在她走的那一天,滿街巷的人都來幫著少年打理身後之事,原因無他,少年的娘親在生前是出了名的好人緣,不僅脾氣溫良,對周邊鄰舍皆是親善,所有人對此皆是扼腕而歎,說老天不公,正是應了那句“好人不長命”的話。

少年他爹早些年因為欠了一屁股賭債而遠離故鄉,家中能變賣的東西皆都變賣了,莫非如此,他們娘倆也不至於跪地求人才討得那個破舊的漏風小屋。

選定位置之後,少年抬袖擦了擦眼眶,將燈籠放在一旁,拿出臨行前在隔壁周漢子家所借的小鐵鏟開始挖土。

冬季嚴寒,這亂葬崗的土又是硬土,並不好挖,更何況他這般年紀,能有多大的力氣?等到日出東方,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射下來之時,少年搓了搓滿是繭子的手掌,這一頓功夫下來,也才堪堪挖出來一個小坑,不過對於少年而言,小坑就夠了。

梓城官府規定,葬在亂葬崗的人,隻能埋入骨灰盒,至於想要屍身完整入棺,行,買地去,但若能買地,又何至於來這亂葬崗?

少年用袖子認認真真地擦了擦先前木盒上所沾上的些許泥土,而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了小坑裏。

從懷中掏出一枚三角狀的黃色符紙,少年嘴唇緊抿,思緒回到了三天之前。

對於像他這種家境來說,自然是請不來任何的陰陽先生來為娘親料理後事,來他家幫忙的鄰舍也都勸他不要多想,說他娘親不會責怪他。

好言好語自是不少,但慷慨解囊卻是很少,沒法子,大家都是窮苦人的命,這也不能怨誰。

最終少年仍是瞞著眾人,揣著身上加起來也才僅有的二十枚銅錢壯著膽子去往了梓城五大主街之一的文昌街,在向旁人的打聽下找到了那位家喻戶曉的陰陽先生,亦是一位中年道士。

毫無意外,當少年將手掌攤開後,中年道士隻是瞥了一眼那不過區區二十文錢,隨即不再言語,任憑少年如何哀求,中年道士充耳不聞。

幹他這一行的,什麼沒有見過?

有求親人來世富貴的,有求仇人來世倒黴的,有銀兩不夠哀求自己便宜點的,有求為死者看風水寶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