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琴美忍著氣,把奶羹往籃子裏一丟,狠狠瞪一眼四周圍觀的下人,她要把這些臉,一個個都記住,待她成了蘇府的女主人,今日的羞辱,必要十倍百倍討回來。

她回了院子,蘇旗幟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把一本全新的千字文,洇得模糊不清。

他原本清秀的小臉,布滿了一道道嫩紅色的痕跡,像爬滿了地龍,醜陋、惡心。

薑琴美受到的委屈,一瞬間爆發出來,都是因為他,好好的喝什麼奶羹,才讓她受了這樣的羞辱。

她狠狠一巴掌拍在蘇旗幟的頭上。

小孩子夢中被打醒,懵懂睜開眼,對上一雙噴火的眸子,嚇得打了個冷噤跳起來乖乖站好,縮著脖子垂著頭,活像嚇傻的鵪鶉子。

嘴裏結結巴巴背著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人,辰白列長……”

他越背,薑琴美臉越黑,這背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見她才出門,這混小子就睡著了。

她撇撇撇左右開弓,對著他臉頰就是一頓打:“混賬小子,我教你不好好學,一天隻想著吃,想著玩,不好好學……”

蘇旗幟心裏又委屈又驚嚇。

委屈的是,平時寵愛他的娘親變得不講道理,他已經非常聽話,喝了起碼幾大桶他不喜歡的苦藥,要一碗奶羹過過嘴,竟招來一頓責打。

驚嚇的是,娘親看他的眼神讓他很陌生很害怕,沒了寵溺、沒了慈愛,全是嫌棄‘、惡心,就像,就像他看見地上的狗屎一樣。

又一巴掌扇來,蘇旗幟再也忍不住,哇哭起來,一頭撞向薑琴美的肚子:“我再也不要看見你,我恨你!”

咚咚咚跑走了!

薑琴美不及防,被撞得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幾步,腰重重撞在椅子上,疼得她大吸一口冷氣。

待她追出去,蘇旗幟已經衝進了上房老薑氏的房間,一麵跑一麵大喊,“姑祖母救命,薑琴美要打死我!”

老薑氏正靠在榻上午休,肚子重重挨了一下撞,迷迷糊糊睜開眼便是一張腫脹的花臉,嚇了一大跳,一把甩開撲上來的蘇旗幟:“哪來的妖怪!”

在地上滾了一圈的蘇旗幟,這次是真的傷心大哭:“哇……姑,姑祖母,我,我不是妖怪!”

為什麼每個人都嫌棄他。

他哭得傷心,聲聚淚下,鼻涕眼淚直衝,那張臉越發滑稽難看。

老薑氏吵得頭疼,大喝:“別哭了!給你些糕點。人呢,都死哪去了?還不來伺候。”

嬌杏領著兩個身段嫋娜的丫頭進來,遞茶的遞茶,敲腿的敲腿,把老薑氏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薑琴美衝進來,便看到這麼一副畫麵:兒子坐在地上,嘴裏塞滿了米糕,麵前的青磚地上,白瓷盤子裏,零零散散還有幾塊綠豆糕,桂花糕。

上麵的老薑氏沒事一樣,冷眼喝著茶。

怒火瞬間衝到了天靈蓋,老不死的是什麼意思,他的旗幟不配上桌吃麼,就這麼給他坐在地上吃,幾個意思?

她撕擄開阻著她的丫頭,一把拉起蘇旗幟,手掌疾風驟雨落在他身上:“沒骨氣的東西,看見吃的便丟人現眼,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

老薑氏咳嗽了一聲,薑琴美眉毛都沒動一下,繼續指桑罵槐罵道:“瓜州都知道我們娘來來投奔你姑祖母,過的是金樽玉液的日子,你這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竟然看見點下賤的米糕便走不動道,你讓別人如何看你姑祖母,如何看你表舅……”

這個侄女一向能說會道,平時變著法兒幫她罵後院那不下蛋的母雞,她聽了隻有心裏解氣的,如今尖酸刻薄劈裏啪啦落在自個頭上,才知道難受:人家又沒指著鼻子罵,不好親自下場對噴。

老薑氏氣往肚子裏憋,憋得直哆嗦。

嬌杏是個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啊,她眼珠子一轉,吃吃笑勸:“姑奶奶要教導孩子,不如回自個家裏去?我們城裏不興這麼打孩子的。

一來哥兒大了,要給他留些臉麵,二來這裏是我們老爺兩位新屋裏人,才到家沒多久,膽子小沒見過世麵,莫要嚇到她們!”

所為誅心,莫不過如此,什麼叫回自己家去?什麼叫你們城裏?什麼叫新屋裏人?刀刀正中靶心。

薑琴美嘴巴張張合合,半響沒能找到反駁的詞。

她顧不得嬌杏譏她來至鄉下,眼刀子刷刷刷落在那兩道身影上。

十八九歲的年紀,花一樣的嬌嫩。一個弱風扶柳,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怯怯的看人,宛如才生下的小兔子,無害又可憐,讓人一見便生憐惜之心,恨不得捂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

另一個腰細豐腴,偏偏長了一張冷清清的臉,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冷傲,如冬日的白梅,站在那,便是一道風景線,引得無數文人書生競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