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琳用拇指按了按太陽穴。
有時侯事情經常會兜兜轉轉回到原點,這些日子馬成峰察覺到葉澤宏是地下黨的主要策反對象,命令她對其嚴密監視。
——隻有葉澤宏,沒有葉宇飛,也沒有葉雅穎,更不是葉家父子兄妹三個人。
馬成峰順便告知了她葉宇飛赴蓉一事,恭喜她又能和葉宇飛並肩作戰了。
陳琳自欺欺人的,配合著演了一出上下相得的戲,待回到了蓉站自己的辦公室,才在心裏一哂,原本平靜的心情多少還是蒙上了層陰霾。
馬成峰可是給她出了個難題,葉澤宏在川蜀經營了廿餘年,早已經從地頭蛇進化成地頭龍,葉家同樣實力強大,在四川的關係可以說是盤根錯節。葉澤宏本人雖然已經去了兵權,卻有一群忠心耿耿且實力不弱的老部下,別說她隻是保密局蓉站的站長,哪怕她是保密局的局長她也一樣動不得葉澤宏。
而更重要的是,一旦她得罪了葉澤宏,葉澤宏的怒火也隻會由她一個人承擔,馬成峰是不會在老蔣麵前為她說情的。
想起“記憶”中前世的馬成峰幾次三番將何琳當作棋子的陰險狡詐,陳琳一陣恍惚。她赫然發現她和“馬先生”之間的隔閡,不知不覺中已經那麼深了——她在麵對著馬成峰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敬仰,在經曆過那麼多事情後,可謂是蕩然無存,而“馬先生”對她……陳琳都不願意去分辨那話語中,究竟有幾分真心。
陳琳緩緩的往後傾身靠在椅背,閉上了雙眼。
盡管知曉前事的陳琳如此小心謹慎,馬成峰將她變成犧牲品的打算已經初現端倪。回溯白有蘇記憶中的何琳走入滅亡的過程,陳琳的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容。
軍統有一條不成文的家規,凡是被俘的組員,無論叛變與否,都無法得到重用。那一個何琳在被戴笠營救出獄後一直在大後方治病養身體,冷板凳一坐就坐到戴笠空難。往後的幾年她為了存活不得不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憑著狠辣幹練的處事方法,終於爬到蓉站站長的位子。這期間,她做了多少違心的事,說了多少違心的話,才成了馬成峰的心腹。就連她都厭煩了後來的自己。可是她無法改變,愛人沒了,清白沒了,做母親的資格沒了,未來也沒了,若是連利用價值都沒了,那麼她怕是也要離死不遠了。
何琳痛恨著這一切,痛恨著那些將她害成今日這般模樣的人。這一切,總需要有人付出點代價吧?那幾年那些死在她手上的□□員和革命群眾就是答案。她在親手殺死第一個地下黨員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如吸毒成癮般走上了不歸路,成了保密局人人畏懼的女魔頭,屠殺同胞,惡事做盡。
何琳早就瘋了,但是別人看不出來她瘋了。
不瘋魔不成活,而她,注定瘋魔。
陳琳握緊了一雙手。
她已經覺察到馬成峰在有意識的將她推入棋局了,陳琳開始想了如果照著這樣的趨勢,或許都不用等到國民黨敗退台灣的大局已定,將她留下來執行潛伏計劃,說白了就是送死,他馬成峰就已經把她的利用價值給榨幹了。隻不過何琳那時早已與葉宇飛鬥紅了眼沒能看到體會到,馬成峰又隻知捧殺利用,身邊也沒有智囊勸誡開導,最後居然落了那麼個下場。
戰爭和政治的殉葬品,一顆棄子麼,陳琳冷笑。
陳琳以前看不明白,現在她不再一葉障目了。
奇異的,陳琳對此並不慌張,也沒有感到煩躁,“記憶”中的她又不是沒有遇到過比這更糟糕的境遇。
現如今,保密局蓉站站長還不容有失。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陳琳的眼中再也不見迷茫,隻剩深不見底的冰冷。
微微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歎得是悲還是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有些事有些人,終有一天要去麵對,終有一天要去解決,不是躲避就能解決得了的。她不想再被別人束縛在那不堪的“記憶”裏,她隻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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