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五(1 / 1)

院長短暫回避,將時間留給兩個初相識的孩子。就這樣,江千裏得以名正言順地近距離觀察這位不幸而離奇的少年。少年走進房間,依然沉默。此時他當然不再是那個穿藍裙的愛麗絲,一身運動服套裝,拉鏈將細白的脖子鎖得密密實實,衣領豎起遮住他瘦削的下巴,隻露出一雙眼睛。那是雙讓人過目難忘的大眼睛。無雜質的瞳孔,黑珍珠一般,如冥界、如黑洞、如深夜的夢,吸納一切,卻也有光,一點點,如淚斑、如星辰、如冬至的雪花。他邁著無聲的步走到她麵前,他近在咫尺,如靈敏的貓科動物。

江千裏呆呆看著,有片刻失言。她發現他很白,瘦,比起其他十六歲的少年,明顯有發育遲緩的跡象。他比她高一個頭,他的眉骨突出,也非常美,落下眼窩一片陰影,有微妙的成熟感。到底是明星的女兒,啊不,是兒子。江千裏在心中暗暗感慨、驚疑,也有微微的喜悅。此時徐安安已經剪去了長發,不那麼女孩子氣,可也不見得多陽剛。縱然,他的目光裏透著一股陽剛氣,但是他母親,還是將他生得太美了。仿若天使,混淆性別。江千裏回過神時,才發覺對方也在打量著她。她本能地將手上那張不堪入目的成績單向後一遮,即便那不屬於她。依然是沉默。雙手插在運動服口袋裏的美少年卻似乎十分適應這種尷尬的沉默,毫無開口的打算,眼神桀驁,早將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個來回。江千裏忽然覺得,院長交給她的任務是異常艱巨的。不過此時,她已經被院長推下火坑爬不出來了。“你好,我是院長的朋友江千裏,我聽他說起你,然後,似乎……下星期我們就要念同一所學校了,同校不同級,不過也算緣分吧?”有那麼一瞬間江千裏是想和徐安安握手的,但她注意到徐安安的手插在口袋裏從未出來過,於是就把自己茫然無措的手插進頭發裏用力撓了撓,假裝開心地笑。對於江千裏這種類似滑稽劇的開場徐安安的反應依然是無表情地凝望,沒有嘲諷沒有微笑,仿佛江千裏是平行世界的人,與他毫無關係。江千裏想到院長提及的自閉症,雖然內心動蕩不己,卻還是耐下心繼續傻笑:“你現在和院長一起住在瑪德琳是吧?我家離這裏不遠,下周一我來找你,我們一起上學吧,然後放學一起回家。噢對了,我念初一,比你低一年級,可能我們放學時間不一樣,你在你的教室裏等我,我會盡快的,好嗎?”江千裏敬佩起自己來,平時她一點不覺得自己是這樣滔滔不絕的人。的確,她很想和徐安安交朋友。他有天使一般的容貌,來自大都市,有母親傳承給他的明星氣質。雖然他顯得極難與人親近,但江千裏還是極樂於接近他的。這就像,一場刺激的冒險,不知結局。心跳,開始劇烈地加速。毫無疑問,徐安安入學後一定會在城鎮中學引起軒然大波。本來斜霧鎮這個年紀的學生就不太多,一個大城市的轉學生已經足夠罕見了,何況他的外貌及內外,都十分……特別。

江千裏立刻料想到一個悲慘的事實,如果徐安安住在瑪德琳的事被發現了,後果根可能不堪設想。他會被孤立,被恥笑。青春年少的孩子們聚在一起組成的團體、為的是得到認同、關懷與同情,“理解”這個詞在他們尚還稚嫩的思想裏並未成形。在不少鎮民眼中,瑪德琳是類似瘋人院一般的存在,而江千裏,如若她豬同徐安安一起上學、放學,受牽連的可能,自然是極大的。身為數學課代表的江千裏猶豫著,將手指搭在嘴唇上,仿佛想收回剛才那不計後果的話。這不是自私,這隻是自保。於情於理,她不想自己在學生與老師麵前樹立的良好口碑,因為任何外界的原因而轟然倒塌。她與瑪德琳千絲萬縷的關係,是必然不能見光的。_然心中掙紮反複,江千裏還是仰頭對徐安安露出一個不算自然的微芙:“那麼,說好了哦,明天早上我過來找你。初二的學習內容,我預習過一些,或許,可以幫到你。”徐安安低頭,轉身,在開門的那一刻扭過頭來,看了看江千裏,徑自出去了。雖然美如天使的少年一句話都沒說,但是江千裏覺得,自己是被認可了。他出門的那一瞬間,似乎是給她了一個,微薄的笑靨。稀薄如早春的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