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火棠市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沒有”
“你原先的初中還不錯吧?”“午餐很難吃。”“我覺得我們學校的午餐也很難吃。”“嗯。”“安安最喜歡吃什麼。”“泡麵。”“那對身體不好吧!”“無所謂。”江千裏和徐安安在上下學的路上終於有了些互動。不過仍然是看似極為生疏的互動。徐安安的表情很少,偶爾微笑,輕淺得極不真實。但他能參與聊天,江千裏已十分滿足,這證明他已經接受她。她想或許不久的將來,徐安安與其他人交流,便會毫無障礙了吧。心中,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成就感。放學後,徐安安習慣在自己班級門口或是江千裏的班級門口等她。看見她時,會露出極輕淺的笑容,帶著些許生澀,如琉璃,如微光。而其他人,無論是打招呼還是挑釁,他統統視而不見。他的世界隻有她。這種感覺,很微妙,卻也很溫暖。他們踏著每一次夕陽告別於瑪德琳前的小徑,而隻要學業不忙,江千裏就會在傍晚拜訪瑪德琳,力所能及地教徐安安一些習題。每次走進瑪德琳,江千裏都會看見,在同一扇窗戶邊,不論風吹雨打都巋然不動的外星小姐。她就像印刻在油畫裏的人物,連凝視著天空的眼神,都一成不變。總有一些事一些人,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邊,仿佛在另一個世界。愛莫能助。世事難料。就在一個月前,江千裏絕不會想到,每一次放學,徐安安掩藏在校服拉鏈後的微笑會成為她平和生活中,最期待的事情之一。甚至連收作業本時,想到少年的微笑,心髒也會被甜蜜占據。與徐安安的對話越來越自然。他會提及他的家,這個江千裏總刻意跳開的話題。
他說徐薇因為手頭拮據總會租些簡陋的房子住,屋頂漏水抑或斷電斷此氣,即便如此,房東還總是埋怨著房租不夠,於是母子倆就提起行囊尋找不一個安身的地方。徐薇在有了孩子後便極少接通告,賦閑在家,時而安靜得不可思議,幾天不說話,躲在房間角落聽喜愛的音樂,時而暴戾驚人,扯著徐安安的頭愛廝打,打著打著還會掉下眼淚來。她想起那個負心的男人,就無法自控。徐安安常一人姥縮在簡陋的房子裏。母親不允許他外出,他能做的事十分有限。徐安安自生下起就沒有見過母親以外的親人。他是被視為恥辱般的存在、罪孽,就注定要蒙在時間的塵埃裏,見不得光。年幼時有幾次放學歸家,看見家中有個男人與徐薇爭執到動手的地步。徐安安仔細看那男人的眉眼,也發覺男人看到他時有些微慌亂。他猜想那就是他的父親,他們見過五六次,卻從未相認。徐安安不想要一個不愛他的父親,而那個男人,也斷然不會想要一個,仿佛是愛情葬禮的附屬物般的、被當女孩養大的兒子。簡直就是怪物。不過那個男人,也消失很久了。五歲後,便再未見過。徐安安平靜地訴說一切。隻要是江千裏好奇的事情,他都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她。心門一旦敞開,便再也關不住其中的惡獸。天使麵孔下,舊日的苦痛彌散於身體,如同膿液,迫不及待地湧出傷口。“雖然我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麼過錯才使得大家都不喜歡我,但是我十分期待,被寬恕。”少年清澈平靜的聲音,卻總讓江千裏感動哀傷。放學,老師像往常一樣拖堂,極無聊的英語試卷講評。江千裏低頭在抽屜中看初二的課本。好不容易挨到放學,卻哪裏都尋覓不到徐安安的身影。校園逐漸安靜下來,走廊剛有值日生經過,空闊、蕭瑟,江千裏仿佛見到那一晚,身穿藍色連衣裙的徐安安,如同追著兔子先生的愛麗絲,披著長發,失魂落魄。江千裏走進徐安安的班級,問值日生,都說不知道徐安安的行蹤,神情怪異,似有隱瞞。江千裏沮喪地歎一口氣,又環視四周,問徐安安坐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