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跟蹤張華和吳山青的任務我沒有參加,因為他們都認識我,而且市局有更為經驗豐富的警察們。據後來這些警察們的報告中所說,具體大體如下:張華與吳山青是坐飛機前往廣州的,在廣州他們如同一對真正的戀人一樣遊玩了幾天,可能這幾天也是他們這一生最後的快樂時光了,然後他們抵達深圳接觸了幾個人,接著又返回廣州,不久張榮與一個手下也從武漢來到廣州,深圳的毒販子將貨運達廣州,張氏兄弟租了一輛大貨車進了大量的水果準備回漢。張榮他們在沙湖果批市場擁有自己的店麵,在那一帶欺行霸行多年,進些南方的水果回武漢也當是情理之中。當晚貨車啟程回武漢,張榮與其一個手下隨車押運,張華與吳山青則又坐火車回武漢。警方幾乎可以肯定毒品肯定藏在貨車中的水果中,於是又兵分兩路分別跟蹤回漢。廣州與深圳警方則嚴密監控本地的毒品販子,隻等時機成熟與武漢警方一起收網,之所以要同時收網抓捕是為了防止另一方得到消息潛逃。
一張大網正悄然張開,在火車上的吳山青與張華一定在做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美夢,據後來了解,張華以前在陸盛明處拿貨,一克要120元左右,而此次自己去拿貨卻隻要每克70元,節約成本近一半,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出自己馬上將有多麼富有。
經濟社會的一切都可以歸結到成本與產出上來計算,他們這次是節約了成本,但是卻又在另一方麵付出了更大的成本,他們的後半生都將在監獄中度過。但是匡扶正義的成本也是巨大的,每年大約有近百名警察因公殉職。
當晚,張榮的貨車進城,徐徐向果批市場開去,張華與吳山青也同時抵達了武漢,但他們並沒有回家,而是在酒店開了一間房住了下來。羅開偉和一組緝毒隊的同事早就守候在果批市場中,遠遠地監視張榮他們下貨,貨下到一半時,張榮跳上車,抱起一箱芒果跳下車來,然後讓手下繼續下貨。很顯然,他們進的那筆毒品就在這個果箱中。張榮打開手機拔了一個號碼,與此同時,在酒店中的張華手機響起。張榮說,一切順利。張華說好,但還是小心一點為好,盡快離開。
這倆兄弟同時收機,張榮將果箱搬上一輛小車中,而張華則抱著吳山青親她說,好了,我們有了一個新開始了。但也就幾乎在同時,酒店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大幫警察衝了進來。張華的手剛伸向枕頭下,就被我們一把按住,他死命地掙紮,絕望地號叫。我掀開枕頭,一把已經上膛的手槍離他的手隻有3寸遠。吳山青則完全被嚇傻了,半裸著仍然曼妙的身體呆了一樣看著一大群如狼似虎般衝進來的男人們。我丟給她一件衣服,說先穿上吧。她慢慢地回頭看我,仿佛是認出了我來,然後開始失聲痛哭。她原本美麗的臉已經擋不住歲月的風化,更擋不住毒品的侵蝕,並不像以前那樣漂亮了,此刻的這張臉扭曲變形,滿是眼淚和鼻涕。她用一種空洞的眼神看著我,嘴吧顫抖著沒有說出話來。
讓他們都穿好衣服,當一雙沉重冰涼的手銬戴上她的手上時,她再一次哭了起來,她突然瘋了似的抓著我說,李鳴,這不是我想要的,這不是我想要的,救救我吧,救救我的孩子吧。
警察們再一次粗暴地按住她,將她和張華押出了酒店,押上了囚車。她再一次回頭看著我,大聲地說,李鳴,念在同學一場,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夜風獵獵,卷起她的一頭亂發與長長的睡衣,她在一大幫身材高大的警察挾持下顯得異常的單薄與無助。我心頭突然一痛,一種無法言語的悲傷讓我想對天長吼,這難道就是當年江城中學的那個吳山青嗎?還是我當年情竇初開的對象嗎?那時的她飽滿、青春充滿活力與無憂。然而誠如她言,這絕不是她想要的人生答案。
與此同時,抓捕張榮及其手下的行動也展開了,這是一次不那麼成功的抓捕,也是一次讓我更為悲傷的抓捕。據那一組的同事說,當時他接到行動的命令後就以合圍之勢撲了上去。幾十名警察將所有的出口賭死,張榮隻愣了差不多一秒鍾,突然瘋狂地從內衣中拔出一把槍來,向衝在最前麵的警察開了一槍,那名警察晃了一下,並沒有倒下而是繼續撲了上去。張榮接著又開了第二槍,這名中槍的警察才撲倒在地,當張榮要開第三槍時,警察中的神槍手一槍擊中他握槍的右手,將他的右手掌幾乎打飛,張榮的槍也被擊落在地上。瘋狂的張榮竟然用左手再次去撿槍,一擁而上的警察們將他及他的同夥全部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人們再回頭去看那名中槍的警察,他已經氣息淹淹,說不出一個字來。這名警察就是與我情同兄弟的羅開偉!我接電話後瘋狂地趕到醫院,但是搶救已經結束,羅開偉被一床被單蓋著推出了搶救室。我瘋狂地掀開床單,露出羅開偉依然年輕的臉,他仿佛隻是累了、睡著了。我使勁拍打他的臉喊他,讓他給老子站起來,去巡邏。可是他從此再也不聽我的命令了,在我還不到30歲的人生中就感受到了兩個兄弟的死亡,1998年的高啟、2003年的羅開偉,他們死時都是那樣的年輕,過程都是那樣的突然,都是那樣的不合情理。我拔出槍來,瘋狂地喊,老子要槍斃了張榮那狗日的。眾人將我死死地按倒在地,我不可遏製的悲憤卻無處發泄,唯有無奈地掙紮和狼一樣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