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曦顏預料的一樣，年前基本上就是在做檢查，蘇烈和唐永勝在醫院裏陪著，唐永勝很多都不懂，蘇烈基本上就成了主心骨，而白梅珍則在唐曦雨住院的第二天就回去了，畢竟唐風和唐雲都太小，離開娘是不行的。
這個家白梅珍和唐漢生在家裏過得慘慘淡淡，倒是叫以前眼紅白梅珍好命的人都開心了起來，四處都在討論著唐曦雨的病情，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都說唐曦雨的病是治不好了，搞不好一條腿都要被截掉。
成天聽著這樣的話，白梅珍就在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整夜整夜的抹眼淚，唐漢生也好不到哪裏去，整個人都老了許多。
以前他本來就是不喜歡到處溜達的人，現在更是不想出門了，整天就窩在自己家院子裏逗弄兩個孫子，兩個小家夥天真懵懂，卻也不能真正叫他開心起來。
而唐永勝這邊，也遇到了大難題，在二月末的時候，醫院最後的治療方案也都下來了，王主任這個人也算是靠譜，終究放棄了這個搖錢樹，聯係了省城的陸軍醫院，叫把人轉過去。
可問題是，那邊的醫療費用實在是太過於昂貴了，王主任說出“三四萬”這個數字的時候，唐永勝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頹敗感。他一年就掙那麼點錢，平時叫一家子在紅崖子過得不錯也就差不多了，但是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那又怎麼可能？這不是要命麼！而這陣子在專醫院，蘇烈已經填進去了上萬，總不能叫人家在墊上？何況就算人家願意，蘇烈手上也沒那麼多錢啊！
此時的唐曦雨病情雖說控製住了，但卻也是嚴重的，甚至高燒更加厲害，上午的時候還好一些，下午整個人基本上就是昏迷不醒，這些天的吊針，反而叫唐曦雨更加消瘦了起來，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病房裏麵湊著不少人，不過都是別的病人的親屬，剛剛王主任說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都在場，此時正在低低的議論著。
安定人都是一樣的，基本上對女孩子都不怎麼待見，隔壁床那個病人的家屬更加世故，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卻依舊顯得異常尖銳。
“一個女娃子而已，活到這個份兒上，就算是完了，就算最後救活了又能咋樣？一個癱子，將來誰要啊，我看哪家也沒錢，不如就回家去，慢慢的餓死了也就算了，反正我看那娃也昏迷不醒的，餓死了也不遭罪，估計都不知道餓的滋味呢！”
聽著這話，唐永勝坐在床邊兒上，怔怔的看著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的女兒，她瓷器一般的臉蛋似乎透明一般，整個人仿佛一碰即碎。
唐永勝臉上的淚水就那麼滾了下來，鐵打的漢子，也有撐不住的時候。他是文盲，他什麼都不懂，但是作為父親的心，卻人人都是一樣的。
女兒重病，旁人譏諷，他的心就像是被蟲蛀過的葉子一般，已然千瘡百孔。
唐曦雨不知道能不能聽得到這些話，反正雙眼緊緊的閉著，仿佛是睡著了一般，長長的睫毛安靜棲息在臉頰上，一圈淺淡的陰影看起來美麗無比，卻仿佛是秋日裏即將逝去的蝴蝶一般，脆弱無力。
唐曦顏出去給唐曦雨買吃的去了，唐曦雨現在胃口十分不好，刺激的又不敢吃，唐曦顏隻能變著法兒給她買做的清淡的蔬菜。
等她回去的時候，就看見唐永勝看著熟睡的唐曦雨，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雕塑一般。
看著三十歲過點的唐永勝頹敗如五十歲的老翁，唐曦顏不由愣在了原地，腦子裏都被一瞬間湧出的記憶掩埋。
前世的她，生病之前對於唐永勝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她的心裏，第一次烙下的父親的形象，也便是如今這樣，或者更糟。
那時候，她已然病的不行，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再加上家裏窮，承擔不起高昂的醫療費用，於是大夫直接給她下了死亡的判決書，說她的病情已經太過複雜，或許活不過那年的冬天去。
那時候，她骨瘦如柴，下半身完全癱瘓，躺在床上連翻身都幾乎不可能。
那個下午，得到通知的唐永勝趕回來的時候，一身淺藍色的工作服上麵，大大小小的混凝土凝結成了塊，仿佛醜陋的蟲子爬滿全身，他的頭發不知多久來不及洗，亂糟糟的貼在頭皮上，他一臉的頹敗，仿佛已經過了五十歲一般；他進來之後，就怔怔的看著她發呆，許久許久之後，趴在她的身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