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
古人言“春風得意馬蹄疾”,可知有時使這馬蹄疾的未必是使人春風得意的美事,眾所周知,逃命時的馬蹄-那是最急不過的,跑起來簡直如同斷尾求生的野狐,沙飛滿街,塵土飄揚,那場景……也是頗有氣勢,正如此刻眼神微眯,半臥假寐在顛簸疾馳車轅中趕複宋地的姬少,
雖說此時情狀沒有狼狽到奔命那般嚴重,卻也不容樂觀,昨夜拜別父侯,見他眼中似有心事,隻對姬少道“去避避也好,孤隻管對世人說你去了殷山寺清修禮佛,為國家百姓…哦,與你那突發惡疾,撒手人寰的苦命皇妹祈福”
姬少聞言低眉道“是,多謝父王”
事後聽身旁大監胡庸言語中透露了孇後對於此事的動作和她身後來自秦國的心思……
怎能不快馬加鞭,遠離是非之地?
此刻的姬少緩慢睜開雙眸,麵前浮現出今晨在角門動身上車時,蔚然直立於政宮長巷的公子蠻,芝蘭似樹,麵若冠玉,大政宮長巷甬道寬闊幽深,他仍著一襲白衣,春寒料峭,早起風冷,頗有些蕭瑟之感,少年薄衫在寒風中衣袂卷起,罩在梧桐樹影間的身形忽明忽暗,隻一雙眼定定望向姬少,偏執無畏……
姬少心中穆的升起一絲少有的悲憫,他……日後將會怎樣?真如姬蘭所說秦國會相信姬屏是暴斃而亡?不在追究?不會…絕不會!
此刻秦國心思已起,早先晉國與鄭聯盟交好,多有幫襯,可數月前晉文公病逝於絳都,新主倉促繼位,國內局勢不穩,根本無暇它顧……若秦借由此事此刻挑起事端伐鄭?果真就是占盡了天時地利……
所以斷然不會在此事上輕易放過,自己因命格得鄭穆公庇護,從小到大,他庇護姬少就如同庇護自己,庇護著他的希冀……所以他自然會拚盡全力,可……對公子蠻不會,其實,以姬蘭親情淡漠性子,不說他公子蠻並非姬蘭所出,恐怕即便是親生子女,親族在他眼裏早已明碼標金,待價而沽,不過都是可以隨時犧牲換取好處的,若能以一子性命,免遭征討,定然是能舍便舍的。姬少深知,自己也並無甚不同,不過是留著自己換取———最大化的利益罷了。
“公主,我們的馬車已經急行了大半日,按照如此腳程,後日便可抵達宋國,此刻不若先停下歇息?”
姬少聽聞,思緒回歸,撩開轎簾,夕陽下沉,現已是黃昏十分。遠處殘陽依著紫荊山峰,夾雜著鱗波陣陣的萬鄱湖,顯得那麼優柔纏綿……
“夕陽暉顏,春慵倦簾,迷眼亂花惹人堪,憶當日,烽火狼煙,八方諸侯戲指間(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典故),挽身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回想經年金鑾殿上歌舞宴,言笑晏晏,如今卻道偏冷人間——無、處、歡。”
姬少衝著大好河山抒發了一番憶往昔周幽王荒唐事的感慨後,便撂下了簾子,不想不遠處傳來一男子的話音
“姑娘真真是好胸襟,好文采!”
來人是鄭國一個頗有名氣的商賈,名為高弦,家中世代經營布匹生意,常年來往與各國之間經營生意,此番借道宋國去周王室轄地經商,早早便盯上了姬少一行人,他眼見姬少乘坐的青銅車馬,車身雖未裝飾,卻樣式沉穩古樸,隱隱華貴之氣,絕不是尋常百姓人家所有,再看那趕車之人,雖穿著樸素,但身手頗為靈敏,趕車極穩極快,眼神警惕銳利,倒頗有些肅殺之氣,那馬兒也訓練有素,倒像是戰馬。
高弦常年往來各國之間,早已學會了識人的本領,深諳其中之道,當即判斷車中之人身份絕不一般,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倒像是權勢世家,心下便一路跟隨,出了鄭國,想著若有機會結識一番,於生意上也許會有所助益……
方才見一行人停下馬車,不想車中人竟是個女子,聲如銀鈴,看起隨意的做出一首詠落日的詩詞,出口成章、詞藻錦繡、騰蛟起鳳,絕不是尋常貴族將養出來的氣度才識!才快步上前,欲與其攀談…
馬車中的姬少聞言蹙眉,隻道哪裏來的男子擾了自己的清淨
隻是此刻不想多惹事端,不得不答話“公子謬讚了,我一行人在此休整一二,方才胡亂作詩,擾了公子腳程,現下容在下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