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皇上垂憐。”她哀求。
我看她這樣,歎氣說:“既然如此,朕去問問輔臣。”
於是罷了太後預政,我正式獨攬朝政。伯方是我身邊人,我讓他代我從守母後身邊。
十三歲以來的那些噩夢終於不再出現,我安心在這個宮中歇息。
睡夢中再沒有了高高懸崖的墜落,於是很安心,因為裏麵除了暗沉的灰黑虛空外什麼也沒有。
可這長久以來期望的平靜夢境,真正擁有時,才發現它寥廓冰冷。
我是最害怕寒冷的,從十三歲父親去世時開始。
在睡夢中被這般冷清擊潰,茫然無措地坐起來,觸目所及,周身都是行龍、飛鸞。
夜靜極了,聽得到自己血脈汩汩流動的聲音,可隻有我自己知道,這血都是冷的,冰冷,沒有活著的跡象。
我從十四歲開始,和自己最親近的人鉤心鬥角,忍著疼痛強迫自己把血肉一點一點熬成帝王,到現在我已經殺死了我所有的東西,孩子時的那些天真、信賴、夢想,我全都拋棄。
我本以為隻要有她在我旁邊,隻要她還在,我就沒有關係,我的血就能是溫熱的,我就會有灼熱氣息。因為我知道我是能豁出命來愛什麼人的。
可現在,她已經把我置之死地了。
現在我擁有了天下,但卻連一個掌心的溫暖都已經失去。
我以後的人生,就是這樣了。
所有的前塵往事都腐爛在我們一路的糾纏中,就像一隻燕子掉下了所有羽毛,它用盡所有力量,都無法再次長出一模一樣的翎翅。
我們再也來不及重新活一次。
我也不會再用那樣的力氣去愛她。
她已經殺了我們的孩子,殺了我。
那個十三歲時隻有愛戀的單純孩子,已經永遠死了。
四月十四,小滿。我的生辰,乾元節。
母後喪期,罷了慶賀,但禮不可廢。
一早在玉宸殿,皇後就給我上酒為壽,那天我突然想,其實我根本就不了解這個女子在想什麼,我甚至也不想要去了解,可是她卻應該是我最親近的人。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我身邊,甚至支持她的父親反對母後,堅決站在我這一邊,因此母後對她也由開始的維護變成了針對。可是,我卻一直在忽視她。縱然她不是我喜歡的,但我的確是虧欠她的。
可是,當時是那樣情況下立的她,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和她相處下去。
她與我向來沒有話說,現在也隻好揀了點朝廷的事和她閑聊。
“呂夷簡今日進手疏上陳八事,朕覺得他見地不錯,以後也許還是多依仗他好。”
皇後冷笑問:“他能說什麼話?還不就是那些老舊故事。”
“這次他倒都是力求與母後在時的習氣相別,很合我意。”
“是吧,但是,一上來就呈皇上這樣的折子,難道算準皇上以後要委他以大事嗎?”
我漫不經心地說:“今日朕與他也商議了,張耆、夏竦等是太後所任用的,全都要罷了,以後自然是要倚重他的。”
“呂夷簡難道就不依附太後嗎?隻不過他見機快,善應變,比別人早一點把風向轉到皇上這裏而已,皇上難道真要重用這個人?”
我點頭,笑道:“皇後說得是。”
前幾日已經罷了楊崇勳,現在又罷呂夷簡,要我出麵當然是不好看,不過皇後很知道我的心意,替我找了罷呂夷簡的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