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本應該歡樂融融的,喜慶重逢的飯,硬生生讓牛瘋子和程瞎子這兩個老家夥吃成了淒淒切切的散夥飯。
一杯酒下肚後,牛瘋子和程瞎子勾肩搭背的論起了交情,並研究這酒應該文喝還是武喝。
兩杯酒下肚後,牛瘋子的臉紅成了猴屁股,梗著脖子和程瞎子討論起了,他倆當年第一次見麵時到底是誰先和對方打的招呼。
三杯酒下肚後,牛瘋子抱著程瞎子放聲大哭,並逼迫對方答應在他死後一定要收留我。
這就是平時自稱酒量深不可測的牛瘋子?真他娘的丟人!
我被這倆加起來快一百四十歲的老小孩吵得腦闊疼,氣鼓鼓地鑽進被窩,並把腦袋也捂了進去。
他姥姥個羅圈腿的,簡直是噪聲擾民!
好不容易安靜了,我也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牛瘋子又不知道去哪裏了,程瞎子正坐在院子裏的槐樹底下一動不動,聽到我起來,他回頭衝著屋裏喊了聲:“桌上有飯,你將就著吃點。”
吆嗬!小米粥,煮雞蛋,小鹹菜……
真不錯。兩年多了,我從來沒享受過這般待遇。
風卷殘雲,幾下就給我幹得幹幹淨淨,才想起還沒洗臉。
來到院子裏,剛壓了一盆水,程瞎子就開了口:“長生啊,牛四海有事出去了,昨天晚上就走了,讓我跟你做幾天伴。你們這有沒有賣家具的?我想買張床,睡地上不得勁。”
“您老打算常住?”我輕輕抬起一隻手在他麵前慢慢地晃了晃,看看他到底是真瞎還是裝瞎,“我應該叫你什麼?”
“我大號程不歸,你隨便稱呼就好,隻要不罵我就行。”
這老頭好,隨和,比牛瘋子強多了,值得讓我喊一聲爺爺。
接著他又來了一句:“你不用試探我,我是真看不見。”
真看不見?真看不見你咋知道我試探你的?還有,真看不見咋不拄根棍兒呢?
你們見過這樣的瞎子嗎?
“我耳朵好使,腦子也還不笨,你是不是不服氣?”
“哪敢呐,程爺爺。”
聽說,瞎子都是耳聽八方的主,換個比較文藝的說法就是,上帝給你關閉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我不信上帝,卻信這句話。
“唉,那倆孩子還沒找到啊。”程不歸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緩緩站起,朝著外邊走去。
“幹什麼去啊?程爺爺。”我趕忙問道。
“你聽不到外麵的哭聲?我去看看這戶破人胎借人命的人家。”
哪有哭聲?我還真沒聽見。
“破胎?借命?這是什麼?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事啊。”我一蹦一跳地跟在了後麵。
程瞎子扭了一下頭,又快速地轉回去。
他真的看不見?他的這個舉動真的讓我很懷疑。
“你願意聽?”程瞎子腳下不停,徑直朝著村裏的小廣場走去。
“願意願意。”
“破胎借命是一種很惡毒、卑鄙的手段。有的地方,小孩惡疾纏身久病不愈,家裏人就認為孩子的魂魄跑掉,又投胎到其他孕婦的肚子裏,這樣就要去破那個孕婦的胎,也就是用邪術將這孕婦肚子裏孩子的魂魄,轉移到自家孩子的身上。這種儀式過後,孩子的病一般就會好起來,可孕婦肚子裏的胎兒就會成為死胎,或者失了心智。”
聽到他這樣說,我大吃一驚,因為我想到了村裏有一戶姓任的人家幾乎與樊木匠家同時生了一對龍鳳胎,女娃生下來就是個死的,兒子癡癡傻傻的,都五歲了連爸媽都不會喊,哈喇子能扯到地上,還經常尿褲子。
這跟程瞎子描述的完全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