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木家莊的少年(1 / 2)

“九姑娘,九姑娘,快隨我去看看我娘吧!”早間,初九等人剛收拾好醫館開了門,便跑進來一個年輕男子。男子穿著一身棕色衣袍,看起來比他們年齡略小一些,許是來時跑的太急,男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因著外麵又飄起了小雪,男子的肩上、頭上也覆蓋著一些融化的雪漬。“不急不急,你慢慢說。”看著男子急匆匆的樣子,初九心中一陣好笑,可明顯此人是為了他娘的事情急匆匆過來的,她也不好表現在麵上,便柔聲道。“我也不知怎麼了,今早便看見我娘她暈倒在地上,怎麼叫都叫不醒。您趕快隨我去看看我娘吧,再晚我怕她會出什麼事。”男子還不等休息好,便急切的說道。“地址是哪?”蘇木問道。“城北木家莊。”“木家莊?這麼遠!”蘇木驚訝道。“不行,太遠了,阿九不能跟你去,要不這樣吧,你想辦法把你娘帶到醫館來,再給她治病。”齊遠道。他們這麼反抗她出去也不是沒有道理。木家莊離這裏足有三公裏,初九這些天身子又有些差,她出了門豈不是又要受涼了嗎?受涼也罷,還算好的,她身子本就弱,不適合長途跋涉,若有輛馬車倒也還好,偏這馬車隻有富人家才買得起,他們這小醫館也沒有馬車,眼前這男子看著也不像是有錢的,便隻得讓他自行去把他娘帶來了。“木家莊離這多遠?”看到他們反抗的樣子,吟歡很是疑惑。可轉念一想,他們這麼關心九妹妹,定是考慮到了什麼。“三公裏。”蘇木道。“嘖,怎的如此遠!不行,九妹妹不能去。”吟歡聽完也不做猶豫了,立馬阻止道。見他們如此反對,男子一時悲從心起,不禁哀求道:“九姑娘,您就隨我走一遭吧,我娘她現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年齡大了,我真的怕她會出什麼事啊!求您了!”“好。”初九見男子這個樣子也是不忍心,便答應了。“阿九!”“九兒!”“九妹妹!”三人見她不顧身體就這麼答應了齊齊出聲阻止道。“你們別忘了,我是大夫啊。”看到他們的樣子,初九自然也是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的。可是師父曾經說過既已為醫,便是當以他人性命為重。她也一直將師父的話謹記於心,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而且對她來說,病人重要,她怎麼可能放下病人不管呢。“謝謝!謝謝!”男子見她答應,驚喜道。“可你的身體……”“無事。”吟歡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初九打斷。“我陪你去,蘇木和吟歡就留下來吧。”見她神色如此堅毅,他們也自知無法阻止,便隻得順了她的心。隻是這路途對她來說有些遠,不能讓她一人前去,蘇木要守著醫館,吟歡一個女孩子,萬一初九暈倒了她隻怕也抱不動,便隻得齊遠幫著照顧一下。木家莊是個不算大,但也不小的一個村落。男子所住的房子看起來不大,但也不小。男子的娘此刻正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著,雙眉緊緊蹙起,麵色慘白,看起來毫無血色。初九將手搭在夫人手腕上,替她診著脈,隨後又看了看眼睛,看了看嘴,說道:“脈象正常,眼睛浮腫,眼白充血;初步看來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暈了過去。”“可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醒。”“這隻是初步判斷。你們出去,我需要檢查一下她的身體。”說完初九便坐在床邊,看著夫人。齊遠與男子見狀也自覺地關上門退了出去。初九解開夫人的衣服,將其身體徹底檢查了一番,才知道為何夫人會昏迷不醒了。她將夫人衣服穿好,這才開了門,對著急的男子說道:“夫人這是得了心病。”“心病?”“對。夫人最近是否飲食不暢,吃什麼都會吐?”“是。”“偶爾是否會有些暈眩,但是恢複後又和平常無異?”“是。”“夫人這些年可有何心事?”“這個我也不清楚,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我兄長了。”“兄長?”“是啊,兄長三年前便突然消失了,隻留下一封信,讓我好好照顧母親。母親找過了,但是時間久了我們也放棄了。原本我看她也沒什麼大礙,也就沒有多問,誰知現在竟昏迷不醒了。”“看樣子是心病無疑了。兒子三年前失蹤,長時間的鬱結於心,食不下咽,導致夫人身體虛弱,體息不足,此番才暈了這麼久。”“那九姑娘,我娘她這病有治法嗎?”“心病還須心藥醫。你得先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越詳細越好。這樣我才好為夫人疏導。”“好。”男子原本不打算答應,但是想到事關娘的性命,也就隻得答應了下來……方年是六歲那年被娘和哥哥帶回家的。那時也是一個大雪天。大雪覆滿了整座城,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一個人坐在雪地裏麵乞討,因這天氣太冷,雙手凍得紅彤彤的,身子也是忍不住的發抖。葉芸母子在回家路上看他哆哆嗦嗦的,十分不忍心,便將他帶回了家。說起來他們家也並不算富裕,家裏也就一畝田,全家人都靠著這一畝田生活。方全比方年也大不了幾歲,方年六歲時,方全十歲。因兩人都是小孩子,雖性子不大相同,卻也能極快的熟絡起來。方年原本沒有名字,是他們帶回家後講他收作養子才給了取了方年這個名字。想著大雪天撿到他,又正值年初,也算是個好寓意。正式認下方全是在新年時。當著全家人的麵他又是下跪又是敬茶的,如此一來,流浪了六年的方年才算真正有了個家。他還記得那一天爹娘和哥哥的笑臉,那是他幼時從未見過的。也是那一天,這一家人的話語徹底溫暖了他的心。爹說:“這下好了,家裏多了一口子,我終於可以再輕鬆一些啦。”娘說:“阿年,以後我就是你娘啦,日後你也有家了,不用在外流浪啦。”哥哥說:“雖說你這人膽子有些小,可你從現在起就是我弟弟了,以後有啥事兒,跟我說,我罩著你,不用怕!”那一天的他很開心很開心。他終於不用再羨慕他人了,他也有家人了,他現在也有家了。他哭了,長久以來的期盼與委屈終於在那天徹底爆發了,他小小的身軀埋在娘親的懷裏,任眼淚肆意流淌。那一天他哭的有多傷心,心裏就有多開心。很快一年兩年的就過去了。方全與方年的關係也愈發好了起來。方年八歲時,天下大旱,家裏的田地幹枯的種不了地。一家人全靠著家中的存糧過活,可惜存糧也不多,很快便吃完了。可人總是要吃東西的,不吃東西該怎麼活呢。於是家裏人就開始吃起了草根、書皮。也不知是那戶人家聽說朝廷播下了賑災款以及許多糧食,百姓紛紛前往官府領取銀兩和糧食。那一天官府擠滿了災民,全靠著官兵和縣令才勉力壓住了那些急不可耐的災民。隻是那些災民的數量實在太多,用來賑災的物資很快便分發完畢。排在後麵的那些百姓領不上物資,紛紛暴起,欲闖官府。那場麵一度混亂,官兵欲攔截,卻被縣令攔下。那時方全與方年被這人潮擠的一個趄趔,愣是沒站穩,給狠狠地摔了下去。縣令看到了急急跑過來扶起了他們,好一陣關懷。方全心中疑惑,便開口問道:“為什麼您不阻止他們啊?”縣令露出一副和藹的笑容說道:“都是難民,餓急了又領不到物資,自然會這樣。若我府衙內的物資可以幫到他們一些,也算有用了些。更何況我是這裏的官員,照顧百姓便是我的責任。”“可是這樣您不就吃不上飯了嗎?”方年問道。“我吃不上沒關係,百姓們能吃上就好。”那一瞬間,縣令的身影突然在他們心中變得高大無比。也是那一天,方全對方年和他爹娘說他長大以後也要當官,做一個和縣令一樣為民著想的父母官。四個月後,南坪縣迎來一場大雨,長時的旱災也終於結束。可是他們的父親方升卻在這時候不久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這個病很難治,一般的大夫治不了,除非能請到當世神醫青玄,否則他隻怕活不過兩年。隻是請神醫又談何容易,據說神醫青玄向來居無定所,平生隻愛雲遊天下。葉芸一介女流,未曾結識過什麼人,要找到他談何容易。就算找到了,神醫問診的價錢又豈是他們能付得起的。可是葉芸不想就這麼放棄,她不想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丈夫去死。於是她開始和兒子四處打聽神醫的消息,東奔西走的,連飯都顧不上好好吃一口。偏偏天不遂人願,他們打聽了許久都未曾打聽出任何消息,眼見著父親的病也越來越嚴重,不得已,他們隻好放棄尋找神醫的年頭,安生在家照顧父親,讓他能愉快地度過最後的時光。終於方升還是沒能熬過第二年的夏天。方升去世後,家中生活全靠著葉芸支撐,好在有鄉裏鄉親的幫襯以及家中的一些積蓄,才終於將兩個兒子養成了人。方全十八歲那年行了成人禮,便去了府衙工作,那時候方年十二,還未成年,便留在家中幫母親幹活。從那開始,方全便過起了早出晚歸的生活。他喜歡母親做的餅,於是母親每天早上都會給他做好餅,讓他帶去吃。方年擔心母親累著,也就每天早晨同母親一起起床給哥哥做餅。方全走的時候,母親就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肯回屋。娘總會對方年說她有他們兩個兒子很幸福,她這一生啊不求大富大貴,隻希望兩個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娶個好媳婦,生個好兒子,就夠啦。方年也是這樣想。可是他們心裏都清楚,方全誌在朝野,一心想為民某事,做個如縣令一般為民著想的父母官。許是承了父親的意誌吧,方全自小便是個大義凜然的性子。雖然許娟也曾擔心過,但看著這麼多年也沒啥事,就沒放在心上。現在孩子去了府衙,她也隻能盼望著孩子能好好地,不要出事。葉芸在他進府衙時曾經對他說,在官府做事須得小心謹慎。官府不比民間,勾心鬥角的很是厲害,稍不注意便是萬劫不複,因此出事須得三思而後行,必要時再拔杆而起。當思時便思,不當思時便起,不卑不亢,不拘小節,方可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