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明明是贏了仗的大將軍,此時卻躬著近七丈的精壯身軀跪在堂前門外,像個委身賣國的賊,看著夫人的臉色行事。
“怎麼是我帶去的呢?信兒那是自己跑進軍營的,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早知道了,必定早早就將人送回來了!”
“真的?”殷九梨半信半疑。
當然是是假的,軍營裏是要點卯的,多一個少一個比數芝麻豆子還要清楚。廉光喻當初可是興致勃勃地拉女兒入夥,雖然女人當不了將軍校尉,但以廉信的武才,領一兩個師的兵力打個先鋒、遊擊一點問題都沒有。
“夫人,你得信我。”他信誓旦旦。
廉光喻還想要狡辯,卻看見殷九梨又泫然大哭起來,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他這回可算是見識到了,半句都不敢駁斥,生怕她把自己給哭化了。
打罵他一頓倒好,可這哭起來沒完沒了,實在是難以招架。
“夫人放心,我已經派了人去找了,相信過兩天信兒就能安然回來。別哭了別哭了,再哭眼睛都該哭壞了。”他將嬌小的人兒攬在懷裏,笨手笨腳地擦她臉上的淚。
隻是兩天變兩月,廉光喻每日比燒香拜佛還勤地領罰,軍中訓練結束後就擱門前跪,她哭他就得跪著,橫豎是進不來屋。
真他娘的,在戰場上都不曾這麼窩囊過!
廉家出身土匪,後及行伍,家中宅院雖也算不得小,但少有山丘池塘這些文人雅致的景色,多的是練武的空地,隨意地種上幾顆庇蔭的大樹,各小院間的門也不設防,談不上什麼隱私。遠遠跑來兩小隻剛要你追我趕地竄進後堂,及時被廉家管事的奴婢拉住。
“小郡主,公子,裏麵還是不要去了。”她覺得多少得給將軍留些麵子。
廉回經奴婢示意,便將小郡主抱起往別的院裏帶去。
可小家夥眼神精得很,早就瞧見了,坐在手肘上,兩隻熱乎乎的小肉掌抱著他的脖頸,睜著迷茫的眼睛問比自己高了半個身子的男孩:“回哥哥,伯父這是在做什麼?”
“阿爹惹阿娘傷心了,所以在哄阿娘呢。”
小郡主黑葡萄似的眼睛更是疑惑地眨了兩下:“哄殷伯母為什麼要跪著啊?”
廉回也明白不過來廉光喻的腦回路,想起前些年他替廉信代抄的書本,隻得猜測:“這大概就是……三從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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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叢茂,不見雲日,又多山路蜿蜒曲折,難是遇見人家。正趕著及夏,暑氣帶著令人窒息的熱流,整個山頭像是個上鍋的蒸籠,並不好受。
“我當自己真有這麼大的臉麵呢,那兩個慫包鏢師原來是看到你才跑的。”
廉信察覺到身後有人潛伏著,表麵上依舊是副閑散模樣,實則渾身汗毛都戒備著,指尖觸及刀柄,隻等動靜。
不過來人似乎沒有帶著動手的意思,緩步走出,停在三丈外,這是互相而言都安全的距離。
“戰無不勝的玄滸軍麾下將衛,這臉麵怎麼不夠?”
這人大概是從身上的軍甲猜出自己的身份吧,不過玄滸軍本就是土匪出身,如今做回老本行也沒什麼奇怪的。
她起身把住順道搶來的金背大砍刀,回頭望去,隻見那男子身姿清逸,麵帶“笑意”。至於男子的臉是不是如他臉上這張厚重的麵具一般和善,就無從得知了。
“這麼熱的天,還非要裝神秘帶個樹皮麵具,你不怕長痱子啊?”廉信忍不住吐槽。
“呃……在下覺得還好。”似是沒料到這麼一句。
巍朝新立,首先就嚴格修繕了律法條文,苛刑重法,不法之徒就算是再猖狂,在楊安附近也不得不忌憚官府幾分。
當然也不要指望這些匪徒就此罷手,還戴著遮擋身份的麵具已經是給足了官府麵子。
就是這麼難看的麵具,卻是少見,隱隱約約看出是個彌勒佛的輪廓。
“你是來劫鏢的?”
男子的整張臉隻露出兩隻空洞洞的眼,他語氣輕鬆:“是,隻可惜被搶先了。”
廉信敲了敲板車上的簡陋的木皮箱子,聲音悶悶的,不像是有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