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島上,服侍廷哥兒的眾人,都換上了縞素衣裳。
又在正堂的神龕底下,立了一個小小的靈位,讓廷哥兒每日在此祭拜嶽連錚。
廷哥兒依禮而行,每每祭拜都跪得筆直,叫人擔心他小小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了。
好在他祭拜過後,便會恢複平常的樣子。
莊婉儀看在眼裏,也算放了心。
一個從小遭受過苦難的孩子,總是會比尋常的孩子更堅強一些。
屏娘陪著她走進正堂,廷哥兒正跪在地上,小小的背影顯得格外倔強。
莊婉儀伸出了手,在他的腦袋上點了點。
似乎是跪著太久,廷哥兒的身子有些僵硬,好一會兒才轉過了頭來。
見是莊婉儀,不禁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很快發覺自己是在靈前,又連忙斂了笑容,朝靈位一拜。
接著用手撐在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屏娘連忙伸手扶他。
“是一早就跪在這裏的嗎?可用過了午膳不曾?”
莊婉儀問話,一旁的顧媽媽幫著回答。
“回三奶奶,是聽見了三爺的屍首送回的消息,廷哥兒才跪在這裏的。午膳還未用,我們勸了好幾遍了,還得三奶奶勸才管用。”
莊婉儀還沒開口勸,廷哥兒已經站了起來,把她拉出了堂去了。
兩人走到書房裏頭,如莊婉儀所料,廷哥兒急急忙忙動起了紙筆。
顧媽媽端上茶水,莊婉儀捧在手上,到書案前看廷哥兒寫字。
他在紙上寫的是:“聽聞父親的屍首送回來了,是嗎?”
莊婉儀朝他點了點頭。
廷哥兒又飛快在紙上寫著,“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莊婉儀一愣。
原來他看似波瀾不驚,其實還是很在乎嶽連錚的,還想看他最後一眼。
可這個要求……
她有些為難了起來,廷哥兒看在眼裏,不由泄氣。
他也知道,想去靈堂看嶽連錚一眼,談何容易?
自從上回他自作主張,跑去杏林院看莊婉儀,惹得莊家父子知道了他的存在。
那以後,老夫人命人把湖心島伺候的下人,全都訓斥了一遍。
怪他們沒看好小主子,怪他們不盡心。
廷哥兒在一旁看著,也知道老夫人想責怪的是他。
自那以後,別說跑去前頭的靈堂的,就是在湖邊轉一轉,也會引來府中下來了的側目。
他們恨不得他就永遠待在湖心島上,與世隔絕,再也不要回到將軍府裏一般。
廷哥兒心裏有數,那些都是老夫人安排在湖心島附近的。
莊婉儀看著他沮喪的小臉,心中不忍。
便把他的臉捧了起來,讓他直視自己。
“廷哥兒,你真的很想再看你父親一眼,是嗎?”
廷哥兒用力地點了點頭。
“可是他……他現在跟他活著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他在戰場上死去之後,遭遇了烽煙的火燒。整具屍首已經如焦炭一般了,隻有臉還能依稀辨認。”
廷哥兒聽著前頭猶可,聽到最後一句,微微驚訝。
莊婉儀盡量斟酌著語句,努力不嚇到廷哥兒幼小的心靈。
“我抱著他,給他換了衣裳。他現在看起來很可怕,還有臭味。別說是你,就連四弟妹一個大人,看著都害怕。你確定還要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