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島的書房中,廷哥兒難得點起了那盞琉璃燈。
這是莊婉儀送給他讀書用的,也曾諄諄囑咐過,雖然這燈在夜裏足夠明亮,可還是少在夜裏看書的好。
她怕他小小的年紀,不分白天黑夜地讀書,身子熬不住。
廷哥兒便極少點這燈,每次點完都要用細葛布擦上好幾遍,精心地保養著。
顧媽媽從書房外經過,看見裏頭燈火通明,並非一般的油燈光亮。
便走進了屋子來,看看廷哥兒在做什麼。
燈下,廷哥兒正用一塊砂布,反複地磨擦一段木頭。
仔細看去,那段木頭被雕成女子的人形,一身白衣翩然。
遠看有些像廟裏的觀音菩薩,細看卻不是,倒有些像莊婉儀的模樣。
“哥兒,這麼晚了,還在雕這個木偶啊?”
廷哥兒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這塊木偶早就雕好了,隻是他想在明日莊婉儀的生辰前,把它再弄得光滑一些。
“這是魏先生給你帶進來的木頭吧,聞著怪香的,是檀香木吧?”
顧媽媽知道,這是廷哥兒要送給莊婉儀的生辰禮物,所以多嘴問了兩句。
沒想到廷哥兒聽了這話,麵上的神情頓時一僵。
他放下木偶,在紙上寫道:“你怎麼知道,是魏先生帶來的?”
顧媽媽笑道:“有一日魏先生來的時候,我先給他倒了一杯茶。就聞見他身上這個香氣,覺得怪好聞的,又不知道是什麼香氣。”
原來顧媽媽隻是聞見了同樣的味道。
廷哥兒自悔失言,他方才那話,已經不打自招了。
“顧媽媽,你別告訴旁人,這木頭是托魏先生給我買的。要是叫老夫人知道了,難免生氣,說將軍府就沒有好木頭了嗎?還要去外頭買。”
顧媽媽看了這話,連連點頭。
“好,我不告訴旁人。老夫人如今對哥兒才好了些,這話叫她知道了的確不好。哥兒隻說,是從前三爺給你的便是了。”
反正嶽連錚已經死了,拿他當借口怎麼都不會被拆穿。
廷哥兒想到自己就是這麼和老夫人說的,不禁有些好笑。
原來不是隻有他會利用嶽連錚的死。
“知道了,媽媽快去歇著吧。”
廷哥兒在紙上落下了最後一句話,顧媽媽福了福身,便退出了書房。
燈下,小小的少年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不知道莊婉儀會不會喜歡他的壽禮呢?
起初,他讓魏先生去找一段好木料的時候,魏先生是極不情願的。
找一塊木料不難,可要是讓旁人知道,廷哥兒不明不白有塊比貢品更好的木料,這可如何解釋?
廷哥兒一向謹慎,又少年早慧,不是這麼不穩重的人。
他再三要求,魏先生也隻能照辦。
誰叫他是自己的小主子呢?
何況廷哥兒也隻是偶一為之。
隻有在莊婉儀的事情上,他才會露出些許少年心性來,仿佛全然忘記這些年的苦難。
窗外風聲掠過,隱約有道模糊的影子閃現。
廷哥兒飛快地看向窗外,卻什麼也沒看到。
可他分明是聽見了,那忽然加緊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