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色,寒意微微。
一彎新月之外,漆黑如墨的天空,時不時有寒鴉的影子掠過。
走在偏僻巷子裏的男人,警惕地四處張望,同時裹緊了自己的披風。
夜風時不時拂動他蓋在頭上寬大的披風帽子,露出一張張惶的中年男子的臉,臉色十分難看。
依稀可以從眉宇中分辨出,這是一個擅長武事的男子,年輕時大約頗有建樹,如今人到中年,那點殺伐決斷都變成了優柔寡斷。
隻有常年在軍中指揮將士的眼神,已經成了習慣。
咯吱。
陋巷之中,不知誰家破舊的柴門沒有關緊,被風吹得吱呀直響。
他嚇了一跳從身後看去,斜刺裏卻忽然伸出一隻手來,瞬間把他拉進了門裏。
安靜簡陋的小院之中,一燈如豆。
窗內,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氣勢不凡,筋骨強健。
他的眉宇之間是關山皓月的蒼茫,和大軍當前而不亂的血殺之氣,威嚴肅穆。
他坐在燈下,極有耐心地聽著隔壁的對話。
“趙參將,許久不見,聽聞你如今在龍騎營高就?”
冷冷的男聲,說著有些諷刺的話,是金衛吾慣有的說話方式。
被他突然拽進門的趙參將還未反應過來,看著金衛吾熟悉的臉,一時瑟瑟地縮到了地上。
“金衛吾副將……”
“起來!”
金衛吾一手把他提起,丟到了椅子上,自己也在他對麵坐下。
“你我昔日同在大將軍帳下效力,何曾這麼生疏地稱呼過?怎麼,如今你連看我一眼都不敢了嗎?”
背棄了舊主之人,哪裏還好意思看他呢?
趙參將咬了咬牙,終於還是抬起頭來,“你又何必來逼我?老將軍和大將軍的麾下當年有多少人,難道隻有我一個背棄了不成?當初大將軍戰死的消息傳來,留守在長安的嶽家軍群龍無首。我不走,難道要守在軍中等著被清算嗎?”
當時將軍府的處境艱難,就連一個嗣子聖上都百般推諉不肯給,和嶽連錚有關的一切人事都陷入了艱難之中。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聖上把嶽家軍舊部大部分分散到了各軍之中,待遇都不算好。
隻有那些早點看到苗頭,主動請求離開的,如今日子還算勉強過得下去。
金衛吾冷哼一聲,“大將軍戰死的消息傳回長安,不過兩個月你就走了。就這樣,你還好意思說我逼你?”
“兩個月,你以為那兩個月很短嗎?”
趙參將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燭火跳動了兩下,最終歸於沉寂。
“我們以為大將軍戰死之後,等了許久。等聖上的安排,追封,和對我們這些舊部的撫恤。我們等啊等,等到的是將軍府的愁雲慘霧,等到的是無人問津,等到的是聖上要清算的種種言論。那兩個月,整整兩個月,我和部將都沒有睡好一個安穩覺!”
那兩個月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直到商相爺抱病不能參與朝政,直到明川郡主的母親、聖上的親姑母長公主,都不得不裝病來避事。
他終於絕望,選擇了帶著自己的部將離開,選擇了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