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所見的,卻是摘星樓宇緊閉的門扉。
他試探性地遞了一份信箋進去,而搖搖晃晃的千紙鶴繞著樓宇轉了一圈,仍是不得而入。
在宥不由懷疑起人生來,以前單單聽說截教事務繁多,也不至於……忙到一連數日,都不著家的地步吧。
是的,已經連續蹲守摘星樓外長達三日,仍然未能等到玉宸的在宥,感受到了淡淡的憂傷。
自覺越是隱秘之事,外在表現越應光明正大的在宥,並沒有怎麼隱去自己的身影。
於是這份憂傷,在被紛紛刻意或“湊巧”結伴路過的截教弟子們行注目禮的時候,達到了頂峰。雖然不知道他們都腦補了些什麼,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群人的臉色從驚詫到恍悟,再到敬佩,前前後後不知繞了幾個彎。
在宥的內心,是拒絕的。
尤其是幾個師妹甚至還紅了眼眶,一臉感動地跟他說:“師兄加油,師兄我們看好你”,“師兄放心,師姐總有一天會懂的”,“不就是跨越了教派、種族還有性別嘛,世間自有奇跡在”之類亂七八糟的話。
從未感受過截教弟子如此熱情的在宥,他麵無表情,甚至還能再背一遍洪荒生存守則玖萬玖仟玖佰玖拾玖條。
(注:這是由玉清浮黎道尊傾情所著。但據不知名人士透露,其原版至今還被壓在碧遊宮某張桌子底下墊桌腳。)
在宥:“洪荒人民腦洞大,師尊,誠不欺我。”
浮黎被玉宸無意識的動作帶得踉蹌了一下,不由半側過身子,他一手環過玉宸,將人束縛在懷裏,防止她從樹上跌下去;另一手又迅速地尋了個平衡點,支撐住兩人的重量。
在觸及少女明亮粲然的笑容時,他的眉睫微微顫動,似蜻蜓點水,一掠而過,隻於心間漾開絲絲層層的波瀾,卻又暈染開了昆侖山脈亙古不變的寡淡冰雪,璨若北天極光。
再不見,世間如許溫柔。
他專注地凝視著少女,下意識放緩了自己的每一聲吐納。
緋色花瓣無聲地落著,爛漫而多情。這煌煌盛開的四時桃夭,被玉清道尊從時間長河中截下,再不複生老病死,日月輪回。
惟願玉宸歸來之時,永遠是桃夭豔豔,春色滿園。
看了許久,不由自主地,浮黎加重了幾分力道,將她緊緊攏在懷中,仿佛抱著什麼失而複得的珍寶。
道尊微闔眼眸,任歲月無聲醉人。
尚帶困倦的少女,隻小小地打了個哈欠,轉而又乖乖巧巧地依偎在兄長懷裏,一手還輕輕拽著他的衣袍,眉眼間充盈著幾分眷戀,又帶著星許未盡的依賴。
原先隨意束起的墨發在幾番動作下微微散開,輕輕拂過浮黎的麵頰,令道尊不覺暗了暗神色。
他抬手輕輕撫過少女的發,將人又往懷裏帶了帶,轉而輕斂廣袖,掩去懷中之人的灼灼風華。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自洪荒初生,開天辟地以來,縱是曆經千劫萬難,玉清道尊也未曾真正體驗過至親分離之感。無論多遠,昆侖在此,遠遊之人終會歸家。
卻不曾料到往後。
大羅山八景宮,昆侖山玉虛宮,以及……蓬萊島碧遊宮。
離別早已寫入命軌,隻留後人肆意評說。
浮黎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確保不會幹擾到玉宸的淺眠,這才揮袖從樹上下來。多寶在桃樹下等候已久,他見此情形也不出聲,隻傳音幾句,恭恭敬敬地向玉清道尊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