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樓,周未亦步亦趨地跟在於諳身後。
說來也怪。
她分明什麼事也沒做,心中卻莫名一股做賊似的心虛,半晌也沒敢刺探、縈繞在他周身的低氣壓。
直到詭異的沉默,隨行走過大半路程,她才幹巴巴地冒出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問出這話後,周未才忽然發覺,他這一身潔淨的打扮,分毫不似趕路人那般風塵仆仆。
而方才醉香樓裏,他與單將軍同處議事的行徑,似乎更作證了這一點。
於諳步履不停,聞言也隻不冷不淡道:“昨日。”
得到確認,周未的心虛倏地便一掃而空。
她加快地追趕了兩步,理直氣壯地問道:“昨日就回來了,怎麼也不同我說一聲?今日若不是碰巧在這兒撞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說了呀?”
於諳一臉淡漠不虞。
他昨日方才回京,身上不知纏了多少的公務,自當是馬不停蹄地就進宮麵聖了。
一番事務處理下來,又同那波負隅頑抗的逆黨周旋了整整一夜,到今晨都未曾合眼。
直至剛才,將定了性的處置結果移交給了單芷,這才終於得以抽身。
本想著事情一結束,自己就回西市找人。
結果她倒好,這不僅日子混得風生水起,還得了個活月老的聲名,就連吃個飯,都能叫人在酒樓裏給堵了。
經驗豐富?
嗬。
於諳沒忍住嗆聲道:“怎麼,周先生日理萬機,還能想我不成?”
“當然!”
周未想也沒想,便下意識脫口而出。
於諳腳步驀地一頓,旋即身後便貼上一片溫熱。
“唔——”
周未沒想到他會突然頓足,一時刹車不及,便將自己整個人都附了上去。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這才自覺退開了一步。
便見於諳徐徐側身,琉璃眸中掠過一絲異動,喉頭輕滾,狀似無意道:“噢?那你便說說看,都是怎麼個想法?”
“……”
周未驀地漲紅了臉。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不過仔細回想,事實似乎也的確如此。
這段時間以來,她的確會時不時地想起他,而這種想念,亦會在某一些時刻,顯得格外清晰。
比如她險些墜井那日,得救後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回來了。
而當她發現事實並非如此時,那空前的失落感,也全然不是假的。
她無法解釋這種無形的依賴,是何時產生的,卻並不排斥自己想要與他親近的真心。
她思忖了片刻,終於呐呐地回神,如實道:“就……遇上危險時便會想到,若是你就在身邊就好了。”
“……”
於諳斂了斂眸,唇角都不自覺地抽了抽,隨即揶揄道:“嗬,那還真是多謝你掛念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
周未總感覺,此時他身邊的氣壓,儼然低至穀底。
可她好像也沒說錯什麼啊?
正當她納悶地不知如何是好,不遠處的街角便忽然跌出來一個著裝淩亂、蓬頭垢麵的女子。
正目標明確地衝著這頭而來。
她邊跑邊哭喊道:“於諳!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正當她距離二人不過半丈遠時,一柄飛劍從天而降,“當啷”一聲,利落地刺在了她的跟前。
“啊——”
來人尖叫著倒跌了兩步,絕望道:“於諳!不,於尚書,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去流放……”
於尚書?
周未愣了一下。
旋即便想到,應當是他這次遠赴南境賑災,論功行賞進了官。加之早前元匠賽上,那份本該屬於他的殊榮,疊加著得了這個頭銜。
而這次離京之行,最終揪出來的人,應該就是層層克扣賑災糧餉的源頭,戶部尚書董大人了。
思及此,周未再定睛看去。
這才艱難地辨別出,麵前這狼狽的女子,竟就是昔日在梨園內,眼高於頂的蔑視著於諳的尚書千金董淑穎!
震驚之餘,又見追趕而來的官兵瞬息而至,朝於諳行了個禮後,便毫不留情把人脫離了此處。
於諳全程沒事人似的,眼也沒抬,便繼續向前走。
周未消化了片刻,這才匆匆跟上,禁不住感歎了一句:“於尚書?您這官升的,可真跟三級跳似的。”
於諳偏了偏頭,揚眉道:“卻是不及周先生聲名遠揚。”
“……”
周未一噎。
大意了。
論毒舌,自己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
也不知怎得。
周未分明沒受邀請,一路卻像個小尾巴似的,竟跟著他的步伐就到了泊楊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