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夏桃娘是很敬佩那些教書先生的,他們身上都帶著書卷氣,腦袋裏知道的多行為卻不下作,還願意交教授下一代。她小時候的先生就是個正人君子,迫於無奈到青坊裏來教風塵女子讀書識字,雖很嚴厲卻從不亂動手腳,也絕不與女學生獨處一室,那是真的把她們當學生的,現在自己也能教別人她很願意。
可是天知道她怎麼就教了五個榆木腦袋,不錯,連謝印都算上。
那四個是學的慢,教一句忘三句,今天學的字明天必然丟兩筆。但謝印不是,她學的很快,領悟力強,也不怎麼忘,隻是但凡讀書一刻鍾內一定睡著,叫醒了也很快會繼續睡。
據說在軍中時也有參軍帳的人教寫字,但畢竟軍中寫字不是主要的,所以多是利用下午或晚上休息的時候,百夫長以上才能學習。這些大漢隻把讀書時間當成補覺的時間,一來二去習慣了聽見有人在耳邊念書就想睡覺。謝印也是後來當了將軍,強迫自己學著認了一些字。
還有一個徐正熊學的很快,至少能跟那邊花箋的速度差不多。
“那是口,不是四!”
這天早晨,三色坊眾人都還在睡著,夏桃娘就帶著自己的六個學生到了大堂,各自找了椅子剛好圍成一桌,夏桃娘正捂著額頭看幾人剛寫的字。三天了,隻教了十個數,還是能寫錯,這些可都是成年人,不是三四歲的孩童。
四和口不分的是郭富貴。
“五和九呢?”抬頭看辛正好。
“忘、忘了。”
賀棟的稍好一些,他原本也認識幾個字,隻是不會寫,雖歪七扭八,到底把十個數字都寫了出來。袁章的更糟糕,他隻寫了一二三。
夏桃娘自認要求不高,做生意連一二三四五都不會,很容易被騙,這五個人已經丟了一次盤纏,她多少有點不放心。那邊的好學生徐正熊已經寫到昔孟母、擇鄰處了,看來,以後有關書寫的也隻能指望他了。
可是這幾人顯然並不笨,他們能從戰場歸來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歸根結底,他們不想學,對夏桃娘也還不夠信服。
“謝印!”夏桃娘吼了一聲。
謝印早已昏昏欲睡,哪怕剛起床,看到書本她也能睡著。
“怎麼了掌櫃的?”謝印驚醒,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睡著了,趕緊站起身,“對不起掌櫃的。”
“昨天的三字經背會了嗎?”夏桃娘問,麵對謝印語氣竟然不自覺的溫柔幾分,她清了清嗓子掩飾。
“人之初?”
“後麵呢?”
“不是三字經嗎?”
“……”夏桃娘差點一口氣把自己憋死,看來昨天謝印比今天睡的還早,“你們在軍營裏都讀的什麼書?”
“『孫子兵法』、『司馬兵法』之類,都是些比較淺顯的部分。”
夏桃娘歎氣,果然軍營裏學的是不一樣的。
今日為了更像個先生,她特意挑了一件藍色長衫,頭上隻戴了一根玉簪,連鞋都換了黑布鞋。想著當年學藝時先生的模樣,坐直了身子,拿著戒尺在桌子上敲的啪啪作響,“你說說,寫錯一個字要怎麼罰?課堂睡覺又要怎麼罰?”
“打,狠狠地打。”謝印毫不猶豫。
那邊五個縮了縮脖子,不敢言語。
“打?有用?”夏桃娘歪著頭問謝印。
謝印搖頭。
沒用還打什麼,夏桃娘拿戒尺一下一下的敲著桌麵,想了一會兒道:“你們五個,一個字寫不出來就在謝印手下走二十招,五個字寫不出來就要走一百招。至於謝印,睡著一次……”
夏桃娘居然一時沒想到怎麼辦。
“就喝一杯酒,將軍最怕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