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鐸的第一個任務是殺人。

武器限定用刀,殺的是一個不知道什麼官的不知道什麼侄子,殺完後還須得撂在京城第一戲園子的門口,叫他出去聽曲兒的叔看一眼,湊個物歸原主。

這大侄子昨夜宿在青樓裏頭,顧鐸在門口蹲了半宿瞧見人,跟到一條僻靜的小路上,統共隻用了一刀,幹得非常利索。

師父說:“他成型了。”

瑞王笑了笑。

顧鐸一向很能欣賞這位“王爺主子”的美色,且如同欣賞什麼名貴的器具,在心裏還有品鑒。他覺著瑞王的好看和一般人不同,別的人往往笑起來更添風采,瑞王則是生氣發火難得冷臉,才愈發顯出這張臉的韻味。

大概是物以稀為貴,瑞王成天笑得像隻狐狸,眼下就笑眯眯地對他說:“我有個弟弟。”

顧鐸一聽他的腔調,嫌他捏著嗓子說話,立刻欣賞不來了,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立即撇清關係:“哦,我沒有。”

瑞王:“……”

瑞王:“我要你去做他的侍衛。”

顧鐸作為一把劍,自認跟誰都是一樣,毫不猶豫地答應:“行。”

三年說長不長,但足以改變很多的事情。

比如皇帝會接受自己有個莫名跑出來的孫子,還越看越順眼。

比如曾經兵權赫赫的王爺會解甲歸田,如今已然門前冷落。

瑞王想一出是一出,顧鐸點完頭,當即就帶他去送人,活像瑞王府要養不起他了。

這時間恰是飯點,整個賢王府裏散發著紅燒排骨的香氣,顧鐸沒出息地吞著口水,站在瑞王身後,悄悄打量著一切,且十分滿意——

賢王府的地形易守難攻,建造講究,在這住下來,也該算不錯;賢王本人頗能夠“取精去糙”,既有著瑞王那張像模像樣的臉,又像個正經人似的。

就有點“矯枉過正”,美則美矣,有失親近,看人的眼神像別人欠他八百吊銅錢,看上去很不好相處。

“虞知鴻”這個名字不好記,顧鐸四舍五入在心裏給他取綽號:“小紅怎麼像要吃了我一樣?我是一把劍,又不是紅燒肉。真是好奇怪的一個紅。”

瑞王故意把語氣放得溫柔又慈祥,如同一個要騙小孩來吃的妖怪:“這是我最厲害的侍衛,送你了。你這府邸人少,我總不放心。”

虞知鴻麵無表情:“大哥有心。”

瑞王道:“這算什麼?你是我親弟弟,你要天上的星星,哥都給你想法子摘來。”

虞知鴻不和他客氣:“那有勞了。”

瑞王:“……”

顧鐸聽得差點沒憋住笑,心想:“好吧,這個紅還挺好玩的。”

但樂極就得出些幺蛾子,瑞王拂袖而去後,虞知鴻的眼神落在顧鐸身上,打量了一番,語氣淡淡地說:“名字?”

顧鐸誠實道:“沒有。我是一把劍,劍不需要名字。”

虞知鴻:“……”

顧鐸感覺他的“劍主”好像有些意見,興許不太滿意這樣的回答,趕緊道:“好吧,那我給自己取一個名字。就叫顧小七?”

虞知鴻問:“你姓顧?”

顧鐸非常好脾氣地說:“不姓這個也行。”

他改姓改得分外利落,想了想,用手指比劃“六”,“那陸小七?不行我再換一個。”

虞知鴻轉身從院子裏拿過一把長槍,說:“行。討教幾招。”

不可否認,在說出這句話時,虞知鴻的心裏懷有一絲僥幸。

他想:“那個人就愛開玩笑。”

即便三年前他不眠不休,將陽東城翻得底朝天;即便再沒良心的家夥,也不會這麼久都了無音訊;即便周至善替他跑了幾趟江南的武林盟,人家已經選出了新的盟主……

但他恐怕此生都無法放下僥幸。

可顧鐸的下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將那點期冀徹徹底底摁滅。

顧鐸說:“我隻會殺人,不會比試。”

虞知鴻這才注意到,這個人的腰間沒佩劍,而是十分不講究也不嫌沉地墜著一把大刀;他記憶裏的顧鐸愛笑,滿臉的沒心沒肺,和誰都自來熟,眼前的人卻顯得淡漠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