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征北軍整編了三年前的征北殘部,加上從各部重新抽調的軍隊,又一次整裝待發。

顧鐸頭回打仗,昨晚輾轉反側了大半宿,總夢到虞知鴻臉色煞白地倒在軍營門口、自己一個人在軍營裏手足無措,早晨差點起不來床。真到校場點兵時,他甚至看上去比虞知鴻還缺精氣神。

往日在賢王府議事的幾位都在,這堆老油條和顧鐸也算認了臉熟,全跑來起哄,問:“小陸將軍,昨天去的哪個姑娘房裏?”

顧鐸“未經人事”,一頭霧水:“我去姑娘房裏幹什麼?我昨晚隻去看過虞知鴻。”

他當麵和虞知鴻“你”來“你”去,背後提起來也直呼其名,很沒大沒小,將領們都習慣了。眾人默了片刻,隨之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

虞知鴻有意讓顧鐸自己融入軍營的氛圍,沒攔著別人打趣,結果反倒殃及自己,懶得搭理,負手巡視去了。

他前腳剛走,便有人說:“咱王爺這次好了?”

“看起來沒事,”另一個人回答,“但臉色還是不好。”

“唉。”開始說話那人又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尋思著咱們王爺夠好看的。沒想到,美人也難過英雄關!”

這話就不成體統了,幾人又笑鬧了起來。

出門去打仗,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都想著討個彩頭,多說些樂嗬的事。但話題兜兜轉轉,依舊時不時地繞回到虞知鴻身上。

有人說,顧鐸便跟著胡亂聽,什麼“賢王殿下是個有情人”,什麼“還是希望他能往前看”……

他對這些情啊愛啊的不感興趣,遂不在這留心了,默背起一會祭旗要做的事。

虞知鴻回來時,正好迎上陛下前來為將士踐行,正往高台上去。他和顧鐸一塊站在將士列陣的最前排,目送著皇帝拖著不勤的四體,吭哧吭哧地爬台階。

顧鐸開始困了,直想打盹,於是小聲和虞知鴻聊天:“你沒事吧?”

虞知鴻低聲道:“還好,你沒睡好麼。”

“對。”顧鐸打了個嗬欠,怕自己聲音太小,聽不清楚,往他身邊湊了湊,抱怨道,“夢到你進軍營就暈,我又什麼都不會,嚇醒好幾次。”

虞知鴻道:“不會。你學得不錯,即便我不在,還有王譽……陸小七?”

虞知鴻這句話沒說完,突兀覺得肩上一沉,隻見“陸小七”已經隱蔽地靠過來,肩甲靠著肩甲,美夢香甜地睡著了。

連陛下慷慨激昂的誓師詞都沒給他叫醒。

虞知鴻:“……”

他想起了自己和顧鐸的初見。

那傻子也是一樣,喝得醉成一團,到處叫囂著要打架,結果轉眼就能趴在別人的肩膀上睡。

這一點念想掛在心上,賢王殿下的臉色愈發蒼白,胸口傳來明顯的憋悶。可他肩上是暖的,源於這點溫暖,好像窒息感也沒那麼強了,他推人的手抬起又落回身側,甚至調整了一下站姿,幫顧鐸稍作掩飾。

當朝陛下尚文,喜歡詩詞歌賦,講起話來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直到正午才收住話頭,差點把全軍哄得就地午睡。

虞知鴻恰到好處地叫醒顧鐸。

在眾人眼中,隻見這位突兀被推上沙場的小將軍信步走上祭台,手起刀落地斬殺掉那隻祭旗的公雞,宣告征北大軍的出征。

而後禮畢,旌旗飄揚,戰鼓雷動。

顧鐸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下台子,逮著個人問:“我才剛沒弄錯吧?先殺雞再敲鼓。”

王譽道:“沒有,你顯得特別英武。”

顧鐸鬆了口氣,說:“那就行!那剛剛的雞呢,能烤了吃麼?”

王譽:“……你這是餓了吧。”

顧鐸拍拍肚子:“是啊,什麼時候才能吃飯?”

按理說,為了圖個旗開得勝的吉利,一般是行軍七十裏後首次安營開火。按照辰時左右拔營算,恰好能在正午吃飯。

就是今天耽誤了,在場的將士眼下俱是空著肚子的,王譽也不例外。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沒給顧鐸講規矩,而是打著“將軍餓了要吃飯”的旗號,跑去請示王爺,該什麼時候備膳。

——雖然現在名義上換了將軍,在大家眼中,做主的還是賢王殿下。

但虞知鴻隻道:“軍中諸事,去問將軍。”

說完,這人就到一邊呆著去了。

將軍心裏還記掛著雞要烤著吃,問他就是原地開灶。

一道嫋嫋炊煙飄起,在征程之初,便預兆了此行的不同以往——

新征北軍大多能算作賢王舊部,拚合在一塊,正好都遵循從前的軍紀,按著舊日習慣來。可行軍不過三兩天,顧鐸一道道軍令下來,就改了個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