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鐸的信任實實在在地落下來,虞知鴻不由得失聲了片刻,才道:“……多謝。”

顧鐸試探著說:“……不客氣,不用謝,別讓我看賬本就行?”

……虞知鴻剛剛生出來那朦朦朧朧的感動,頓時煙也霧也地散了。

他繼續講道:“那位老人並非主使,幕後定有人脅迫。此行恐怕內憂外患,我找你來,就是此事。”

顧鐸道:“你說。”

虞知鴻道:“無論往後如何,我希望你心中有數,做應該做的事。無論是誰差遣——”

“你信不過我,怕我把你賣給瑞王,串通敵人。”顧鐸打斷他的話,問,“我懂。可你既然擔心,為什麼還帶我出來?”

他的語氣裏邊沒摻什麼情緒,純粹是好奇,想到什麼就直接問了,絲毫沒有不被信任的失落——他甚至還挺能理解。

以己度人地想,倘若兩軍交戰時,敵人忽然給他送來一個什麼人,他肯定信不過;就算不得不給人家一個容身之所,他也不會隨身攜帶此人,就這麼大咧咧地留在身邊。

虞知鴻沉默了片刻,大概這問題不太好回答,須得斟酌,他開口時像是邊說邊想,語速很慢:“……我有位故人,和你很像。”

顧鐸點頭:“哦,你是想睹物思人。”

虞知鴻:“……”

顧鐸想了想,又覺著這個說法不甚妥帖,改正道:“誒,不對,我不是物,我也是人。睹人思人?這麼說怎麼有點奇怪呢。”

虞知鴻:“……”

就這麼理解也不是不行,虞知鴻不想解釋什麼,強行把話題拉回正軌:“瑞王未見得會勾結外族,但他與我不和,時常找麻煩。你不要犯糊塗就好。”

顧鐸心知旁人的舊事不能多問,在放棄糾結自己的品種後,也不多談“睹物思人”了。

他道:“好吧,你剛剛說的,我明白了,也沒問題了。你還有什麼別的事麼?”

他一邊說話,一邊理了理衣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溜;馬車此刻就跟在輜重糧草後邊,也不用怕他走丟,提起輕功,不消一盞茶,就能追上大部隊。

沒有留他的理由,虞知鴻說:“沒事了。”

顧鐸在這憋了一路,已經巴不得去和王譽他們扯淡溜馬,蹦起來腦袋差點杵在車棚上。但就在探出身子,去叫停馬車前,他忽然想起什麼,又坐回來問:“對了,那個來要錢的人,她……怎麼辦了?”

前邊有步兵和輜重車,馬車跑得又慢又穩。虞知鴻剛剛準備給自己斟上一杯茶,才握住茶壺,抬頭便再被顧鐸這張臉撞了個滿心滿眼。

他穩了下心神,道:“我已命人護送,想必能安全回家。”

顧鐸聞言,揚起眉梢,對他這番話來了興趣,接著問:“嗯?你被騙了錢,一點都不生氣麼?”

虞知鴻回答道:“她確是小柱的遠房親戚,說騙也不盡然,又不是此事的主使。更何況,如果並非有難處,她也不會執著於六兩銀子。”

“也對。要是有錢,誰願意出來騙人。”顧鐸道,“小柱就是那個失蹤的麼?”

——“要是有錢,誰願意騙人?我不缺銀子,大可以給他。喏,你要不要誇我一句人美心善?”

“我去村子南邊看過,根本沒有樹。”

“反正好喝,我就隨便他胡說,他至多要我多給一些銀錢,沒什麼。”

……

虞知鴻突兀地走了個神,顧鐸伸手在他眼前晃,湊近了問:“誒,你怎麼了?”

“……沒事。”虞知鴻稍往後仰了仰,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是他。他沒名沒姓,從小被喚作小柱。名冊上的名字,是他找周文書隨便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