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序(1 / 2)

一直到長劍沒入父兄身體,眼睜睜看著他們的靈魂哀嚎著消散的時候,楊戩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可濺在身上的,溫熱的血,無聲地提醒著他,這都是真的。

玉帝胞妹,仙凡通婚,天地難容每一個字眼都是讀過寫過的,唯獨連起來,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讓人聽不懂。

身體裏的法力禁製被解除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仿佛體內有蟄伏許久的困獸,一朝脫困,呼之欲出。

便在此時,擋在身前的母親失手被擒,一直冷眼旁觀的那位天蓬元帥一掌襲來,強勁掌風打在尚且弱小的□□上,全身血液驟冷,楊戩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緊緊握住楊嬋不住發抖的手,與她一同重重栽倒,最後那一眼,望見的是天高雲遠,眾神高高在上。

再醒過來的時候,漫天星鬥,月色柔和,一時間恍若隔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身側有人聲音發顫,怯怯的喚:“二哥?”

楊戩驀地望過去,他現在仍緊緊握著的那隻手的主人不是楊嬋,又或者,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楊嬋。

她看上去二十出頭,一張臉與三妹像極,臉上猶掛著淚痕,清澈眸子中映著他,亦非原本的十二三歲少年郎模樣。

廊下風鈴墜落在地,上麵代表一家五口的玉牌毀二餘三,院中父兄屍體無人收殮,皆已冰冷僵硬,皆是死不瞑目。

楊戩愣神片刻,伸出手去,為父兄闔上雙眼。

楊嬋小聲的哭起來,楊戩頭痛欲裂,上前擁住她,用盡量平緩的語氣道:“不哭,有二哥呢。”

楊嬋回抱住他,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顫聲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楊戩此時亦是茫然,隻得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這一切來的都太突然了,在今天之前,他還隻是個灌江口的普通少年郎,上有兄長下有幼妹,父母慈愛,一家人和和美美,突然便有人找上門來,口口聲聲說母親是神仙,說父親是勾引仙女思凡的罪人,說他們兄妹是不該出世的妖孽。

他毫無準備,就已經失去了擁有著的一切。

與三妹未死,改頭換麵,想也不是僥幸,應是那位最後一刻才動手的天蓬元帥用了什麼仙法,救下了他們,但父兄卻再也回不來,母親也不知被帶去了何處,一家人終是再無團圓。

“二哥,我們去救母親吧。”楊嬋突然道。

楊戩搖了搖頭:“就這樣活吧。”

“二哥?”楊嬋推開他,盯著他,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印象裏,她的二哥從不服輸,從不低頭。

楊戩苦澀一笑,道:“是天要我們死,我們如何與天抗爭?活下來已是不易,若是再被天庭發現端倪,楊家便絕後了。”

“天要我們死,可我們活下來了不是嗎?父兄之仇不報,母子不能相見,這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楊戩沉默不語,楊嬋道:“我寧願死了,也不能這樣死。”

楊嬋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她絕不就這樣屈服妥協,就算死了,也該死在救母親的路上。

“你去哪兒?”

“母親說我們體內有法力,我去學法術,救母親去。”

楊戩頹然一笑:“你去哪兒學法術?”

就算走出了灌江口,何處有仙人,又如何敢收下他們兄妹二人呢?

楊嬋回過頭來看他,她已經不再哭了,晶亮的眼中滿是嘲諷,就這樣看著楊戩,冷冷地道:“我隻知道不走出這個門,我們楊家就完了。”

命在,骨卻折,與滅門何異。

這是楊嬋教會楊戩的第一件事,往後餘生,楊戩都沒丟了這把妹妹替他撿回來的錚錚鐵骨。

“我和你一起去。”

楊嬋看著他,笑了。

兄妹二人一同出了家門,買了棺材葬下父兄,一抔黃土,兩座孤墳,磕長頭告別了過往十幾年的安逸歲月。

那一天,金烏當空,烈日炎炎,楊家兄妹二人緊緊牽著彼此的手,離開了灌江口,帶著愛和恨,走向不知結局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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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死在歌舞升平的長安,反要葬於此等荒涼之地,諸位之中可有誰後悔了麼?”

無人應答。

這已經是一支困於絕境的隊伍,荒原之上,無處藏身,不遠處的狼牙軍已經包圍過來,還活著的人無一不是強弩之末。

開口問話的是這支隊伍的頭兒,一名年紀尚輕的天策府將士,他亦是傷痕累累,被視若手足的坐騎死在了上一次遭遇戰裏,手中長/槍也盡是裂痕。

陸愉知道,這話是問他們這些人的。

所謂他們這些人,自然不是那些現在還聚於一處,飲酒高歌的中原門派的弟子,而是他們這些此刻仍默不作聲的,與大家格格不入的白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