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搭在她的腰上,右手輕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華麗的裙擺在舞池裏旋轉出優美的弧度,手心抵著手心,目光交疊在一處。
“聽說你之前都被奧蘭多公爵秘密地養在了鄉下,是嗎?”
麵前的小小姐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嬌美鮮活的麵孔紅撲撲的,大概是被壁爐和酒精熏的。
文森特輕聲回答:“是的。”
在此之前,安娜給他編造了一整套完善的謊言:他的母親是一位歌劇院的演員,家世清白,為人善良,奧蘭多公爵在多年前看戲時對她一見鍾情,春風一度,留下了文森特這個孩子。
奈何小姐心高氣傲,不肯向公爵開這個口,於是奧蘭多公爵一直到死前都被蒙在鼓裏,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直到小姐也因病去世,臨終前她才吐露了文森特的身世,將他托付給了安娜照顧。
這個故事完整得甚至連細節都被安娜一一列出,包括奧蘭多公爵與那位小姐初遇時看的是哪一場戲。
安娜對於這樣的編造向來是得心應手。
她要文森特不辜負自己的心血,將這個浪漫故事背得滾瓜爛熟。
以便應付今天的舞會。
今天的舞會是維多利亞的博爾特親王舉辦的。
他當然特意在邀請函上寫明了讓安娜帶著文森特一道前來。
用意很明顯,從前奧蘭多公爵還活著的時候,安娜就不是維持社交的那一位,那麼他死了,自然應當要他的兒子來維持。
安娜在今天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臉上蒙著半道黑紗,用來表示她的新喪。
當然了,她別有用心地在脖子上掛了一串精致的珍珠項鏈,手指上還重新戴上了結婚戒指——那是一顆巨大的紅寶石,被穩穩地鑲嵌在花形戒托上。
這個戒指其實過於華麗,和她這一身沉重的黑色格格不入。
但安娜有的是辦法,如果有人問起,她就開始捂臉、哽咽、小聲啜泣。
“有什麼辦法呢?這是我和希金斯的結婚戒指,我……”
到了這個階段,隻要不是蠢貨,都該聰明地停下話題,然後開始安慰安娜。
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頌的行為。
安娜哽咽了一會兒就端著自己的酒杯溜到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
說實話,她很想跳舞,但今晚不會有任何一個紳士會向她提出邀請。
哪怕她現在是個獨身的美人。
她所能做的,就是眼紅地躲在角落裏,避開那些沒完沒了的安慰和禱告,看著舞池裏的俊男美女輕輕地貼在一起搖晃。
當然了,她也看到文森特了。
這傻孩子正手足無措地握著一位年輕美貌的小小姐,在舞池裏平緩地轉圈圈。
說實話,經過那一晚上的練習,文森特的舞大有長進。
也可能是她提前就給過他威脅:如果你敢踩我的腳,我就關你一個禮拜的禁閉!
總之,練習得完美極了,也妥帖極了。
隻可惜,現在是給他人做嫁衣裳了。
安娜心想,換做是她,肯定會跳得比他們都要好。
她知道十二種宮廷舞步,她能夠把裙擺轉出玫瑰花一樣的燦爛盛開。
倘若她還未婚,這個時候那些紳士們早就已經為了和她共舞而開始排起長隊了。
這就是代價。
為了財富和地位必須舍棄的代價,她必須得舍棄那些社交、舍棄那些年輕俊美但口袋裏大多沒什麼閑錢的年輕紳士。
安娜想到這裏,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男人是會變心的,至少錢不會。
在她沒有打定主意花掉它們之前,它們都是屬於自己的。
她安慰著自己,將手裏的那杯白蘭地一飲而盡。
文森特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這是夫人今天喝的第五杯酒了。
她還好嗎?
還是說,他有哪裏做的不對嗎?
這麼說來,夫人之前的確在朝他的方向看來著……
“你在想什麼呀?”
麵前的小小姐氣鼓鼓地開口問道。
“我在同你說話,你居然在走神嗎?”
她有點不高興。
舞會上的男孩子的確挺多,但是像文森特這樣挺拔俊秀的還是第一個。
雖然女伴提醒過她他的身份,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奧蘭多公爵沒有別的子嗣,他就是唯一的繼承人,和婚生子沒什麼區別。
因此,在舞會最一開始的時候,她就鼓起勇氣向他走去了。
而他也很上道,立刻就邀請了她(被安娜逼的——事實上她掐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
不得不說,文森特·奧蘭多的確是年輕、俊美,而且他的禮儀也很周到,更不會像其他那樣早就已經如魚得水的貴公子那樣,說一些令女孩子不快的話題。
更高興的是,在她得到他的邀請以後,有許多小姑娘都很不愉快地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