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烏雲卷集,裹著不知多少水汽,醞釀半天後落下撒豆子般的轟然大雨,雨滴墜在地上,引出嘩啦啦連綿不絕的響聲。

正是雨落狂流之暗。

天氣晚來秋,一場秋雨一場寒,按理來說秋天不應該有這麼曠日持久的暴雨,可它偏偏就是來了,伴著狂風帶著雷鳴,把還掛在路邊景觀樹枝頭的枯葉都打了下來,簇擁著裹挾著一路往下水道去了。

便是一派肅殺景象。

按理來說這樣的天氣街上就不應該再有人了,大家都往家裏一待,該幹嘛幹嘛,總之不至於跑到外麵淋雨。所以街上商鋪差不多都關了門,隻有寥寥幾家沒有放下卷閘門歇業,也很難再見到行人。

可如今雨霧中還是有人緩緩走著。

黑發黑眸,身穿女仆長裙白圍裙的少女優雅緩步走在雨中,裙擺搖曳得像朵盛開的黑蓮花。

她舉著一把格外大的黑傘,神情專注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腳上那雙小皮鞋踩在路麵上的積水裏,啪嗒啪嗒帶起一路細碎漣漪和輕響。

雨天是很不適合出門的,更不適合穿著女仆長裙出門,畢竟無論是隨著輕風落下的雨點還是地上的泥水都有可能把裙擺弄髒,這是會讓人很頭疼的事。

可不知為何,盡管少女並未特意放慢腳步,雨點和泥水也完全沒有濺到她身上。

好像是那把大的出奇的黑傘把外界一切影響全都阻擋下來了,於是傘下便奇妙地多出了一片相對獨立的小世界。

少女便獨自走在這片小世界中,偶爾會抬頭隔著重重雨幕看一眼遠處的商鋪和行人,但最終還是會收回目光,繼續走她的路。

路上偶爾有幾個行人路過,男女老少不盡相同,可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對少女的存在熟視無睹——這其實很不正常,畢竟這世界上應該不會有幾個願意在大雨天穿著女仆裝上街的女孩子才對。

可他們好像就是沒看到少女。

黑傘阻擋了暴雨,傘麵將雨水鋪展成連綿的雨幕,雨幕像斷了線的珠子淅淅瀝瀝落下,讓傘下的少女模糊得隻剩下輪廓。

隔著雨幕,她好像能看到外麵的人,可外麵的人卻看不清她。

雨漸漸更大了。

雨滴落在地上,水花迸濺碎成極細的霧氣,氤氳著向上升騰,把離地麵一兩米高度的空間擠滿了,少女的身形也徹底變成一團隱隱約約的黑,隨著漸行漸遠終於淡去了。

……

少女推開了酒吧的門。

可她沒著急進去,而是先把手裏的黑傘攏起來,在門外把水抖幹淨放到旁邊架子上,這才慢悠悠地踏進店門。

小皮鞋鞋跟敲打著實木地板,噠噠噠的響。

或許是察覺到這動靜了,站在吧台裏的魔女小姐轉頭向她看來,然後微微皺起眉,冷淡道:

“兩分三十秒。”

“是還差兩分三十秒才遲到,”黑發少女一邊走到吧台前坐下一邊笑意盈盈反駁,“我掐著點呢,再說今天下雨,還下得這麼大,我能來就已經不錯了。”

她本來就長得很好看,雖然膚色有些病態,過分蒼白,但反而讓她看起來更有種楚楚可憐的媚意,如今笑起來竟然會讓人覺得心疼。

但很可惜,魔女小姐非但不會憐惜她,還要拆穿她的謊話:

“凡人畏懼風雨,可魔女不會,你現在已經不是凡人而是魔女了,就算穿著女仆裙一路走過來也沒被淋濕一點。”

“你是說這件女仆裙麼?”

黑發少女提起裙擺,露出下麵裹住細白雙腿的白色吊帶襪,還有暴露於裙擺與吊帶襪之間的那片白膩。

她勾起嘴角,一副挺開心的樣子,甚至還原地轉了個圈給魔女小姐看。

隻是很可惜以魔女小姐的性子這時候不可能搭茬說什麼“你好騷啊”這樣的話,事實上她隻是皺眉皺得更深,卻保持著沉默。

黑發少女見她這幅表情便忍不住笑,重新坐回吧台,伸手扯了扯頭頂的發飾,歪頭問:

“可這件女仆裙不就是你讓我穿上的麼,莉莉絲?”

名為莉莉絲的大魔女繼續保持沉默,自顧自調著她的酒。

就像剛剛在大雨裏路過的行人,明明與黑發少女麵對麵,她卻好像沒有看到她,聽到她的話。

黑發少女也不氣餒,繼續自說自話:

“病弱黑發黑眸手無縛雞之力,時刻要注意儀態,要穿女仆裝吊帶襪小皮鞋——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不就是你麼,莉莉絲?”

她第二次喊出了魔女小姐的名字,語氣倒是很甜,聽起來對此沒有任何不滿。

而莉莉絲終於放下了調酒壺。

她漠然低頭看著江酒,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該叫我莉莉絲的,你應該叫我什麼?”

江酒無辜地看她一眼,然後乖巧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