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遊遊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出現在江淮一中高二一班的教室了。那一年我剛好十七歲,這件事就發生在我過完十七歲生日的第一周。
傍晚,我從外麵晃蕩回來的時候,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照在仁義巷子的我家門前眺首遠望。看見我,略有點肥胖的身子一動,舉起粗短的手臂一揚,獨有的大嗓門打開,喊:“江遊遊,你回來了。”
我很平靜看了一眼她,對她的熱情熟視無睹,依舊保持著一步三秒的速度晃到她麵前。她終於也覺察到我的不對,臉色訕訕,等我到了跟前咧嘴一笑。
我問:“柳老師你怎麼來了?”
她看看我,神色有點囧,大概想不到我會這樣神色平靜地發問這個答案其實很明顯的問題。定了定神,終於還是開口:“你一周沒來學校上課了,也沒請假,我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所以就過來看看。”
曠課一周之後才來找,老師你真放心江遊遊啊!我心裏想。
“遊遊啊,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啊?”她大概在我長久的沉默之後,開始覺察到這樣是不尋常的,再次開口問道。
我低聲回道:“沒什麼,老師回去吧。”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上課?”還是沒有忘掉這次來的目的。
我低頭,開始錯過她,往那個掉了漆的大門走去。
“明天。”短短的音節飄散在風中。然後開門,關門。室外,屋外。
“那你一定記得明天來哦,第一節是老李的課,他可念叨你幾次了。”刻意的加大音量,飄進我的耳朵。
第二天,高二1班的教室,從我踏進去的那一瞬間,世界仿佛靜止了,每個人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看著我,像看到怪物。
我從這樣的注目禮中,從容走過到我的位置放下書包,拿出早讀課的書本。周圍的竊竊細語開始像蜜蜂遇到花海,一個一個嗡嗡地連發出企圖低調的聲線。蜜蜂就算再低調,一群的力量依舊可怕,就好像被一個蜜蜂蟄到隻是很輕微的疼痛,但被一群蜜蜂蟄到,卻是一個死亡事件。
整個早讀課都是這樣的嗡嗡聲音,隻有班上唯一的一位同學在一字一句大聲地念著書本。不是因為他不八卦,是因為誰也不願意和他說話,就算是這種全民可以參加的八卦運動,也沒人願意。
我用書本蓋著臉,悄無聲息地靜靜地探尋嘈雜聲源的八卦信息。
“那個江遊遊逃課逃一周誒,怎麼像個沒事人一樣。”
“你不是江遊遊,要是你逃課一周,大概明天你就不用來上課了。”
“聽說還是老師親自去找回來的。”
“嘖嘖。成績好就是牛逼啊。”
“你羨慕個屁啊,有本事,你也像江遊遊一樣牛逼啊,老師一樣買你的帳。”
“屁,老子要是像她一樣,這世界要翻天了吧。”
“哈哈,就你這樣…….”
“就我這樣怎麼啦,那裏比江遊遊差了。”
“沒什麼,你們的差距不是一丁點。”
“你再說,再說老子滅了你。”
“來就來啊,誰怕誰?”
“聽說江遊遊是單親,住在窮人巷,要不是學習成績好,哪裏還上得起學啊?”
“真的?”
“真的,我聽我爸說的,你們也知道,我爸爸是初中老師,以前教過她,對她升學的事一早就知道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難怪這麼拚命呢?原來學習不好就不能上學這麼悲慘啊?”
“嗯,看她平時不言不語的拚命學習,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啊,還真看不出。”
“嗯,你這麼一說,難怪她平時都不和我們一起玩呢?”
“唉,真可憐。”
叮鈴的鍾聲響徹校園,嗡嗡聲音逐漸消散。有人經過我的旁邊,有人在座位上拿探究的眼光看著我。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問一句:“江遊遊,你這天去哪裏了?”這沒什麼奇怪的,我他們之間一天說話的次數不會超過三次。
經過一個早讀課的消化,大家大概已經習慣了我的回來。第一節課鈴響的時候,一切已經如常。
教英語的老李進入教室,從門口開始眼神就飄向我這兒,然後嘴角開始裂開,像一朵花瞬間開放。我看到了,班上的同學也一定看到了,他們一定這樣認為,老李一向偏愛江遊遊。
我沒有聽課,盡管在過去的歲月裏,我做得做多的就是這件事。一直到第四節鍾聲響了的時候,我才發現,是時候就該回去了。
下午我沒有回學校,盡管在過去的歲月裏,我可能是最早到教室和最晚離開教室的那個人。但曾經花掉我所有力氣努力去做的那件事,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而我不知道該繼續還是該停止。
老師也許要失望了,所有對我抱了期望的都要失望了,因為我不在他們期許的那條路繼續努力。
他們失不失望並不關我的事,反正在他們心中會有第二個江遊遊的出現。而心中隻有唯一一個江遊遊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