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荻花洲,從每一叢荻花之中穿過,因根莖在微漾水波中的長短高低不同,最終化成這一縷笛聲悠揚。
仿佛是對月下時空交彙而奏的樂。
我看著月色下的身影站在斷崖邊,在那深青色的河水裏背對著我。
我來了,你呢?
你還活著嗎?
還是至死不肯倒下?
你紫色的披風被風吹起了聲音,你聽到了嗎?
你臉上還仍舊戴著麵具?
你知道嗎,有那樣一個世界,繁燈高樓,車流如織。
可我覺得好像跟我沒有什麼關係。
想當一個孤獨的人,像你一樣,孤獨又強大,麵具當表情,無需對現實露出笑意。
聽起來多麼帥氣瀟灑,像是小屁孩沒有脫離中二時期的幼稚話。
然後我來到了這裏。
你還在這裏嗎?你還在這個世界嗎?
這些魔物生前不能讓你倒下,死後的瘴氣又如何能損你分毫?
你是護法夜叉,你是降魔大聖,你是三眼五顯仙人。
可我左手腕上的花發著光,你左手腕上的神之眼為什麼失去了顏色?
為什麼這河流奔騰不止,你腳下的河水卻靜止不動。
為什麼你的時間,不會再向前流淌了。
“咚。”
我一隻腳踩進河裏,湍急的河水衝擊著腿部,激蕩著流向前方的斷崖。
也流向斷崖邊的那個人影。
“爺,你以前問我要去哪裏,我好像知道了。”
小鍾離稍作一怔,抬頭看著我,“哪裏?”
我微微抬頭,視線掠到不知名的遠空,夜色下的遠空是種淡藍的黑,極細碎的星光落在我眼裏。
我轉過身看著斷崖邊的背影,“就是這裏。”
我看不到的地方,小鍾離卻看著我的背影,然後慢慢垂下頭去,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喃語無聲:“就在這裏了嗎……”
我呼出一口氣,正要向前走去。
直到他忽然向我喊道:“魈……”
我回過頭去,小鍾離一隻手懸在空中,看著我,“魈……已經死了。”
我微微一愣,我第一次看到他表現出這樣脆弱的情緒。
岩石堅硬無比,柔軟的情緒向來稀有,因為無情才不容易被磨損。
這一路上,他盡管眼底含有悲傷,卻從未顯出一副脆弱的模樣,從來他都是漫不經心,對一切毫不在意。
此時他卻流露出人類的難過情緒,下意識地伸著一隻手,琥珀般晶亮的眼瞳明晃晃地顫動著。
他不再像一個神了。
不隻是身體,連同所有的心氣,都變成了凡人的樣子。
“我知道,爺。”
我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看著麵前跟往常表現迥異的小鍾離,笑著說道:“你也不要太傷心,當然,這種寬慰人的話對你來說肯定很奇怪。”
“但你現在也確實很像個普通人,你知道嗎,人類是脆弱的生物,你要學會偽裝自己,絕不要露出一絲脆弱的縫隙,否則會讓人笑話的。”
“等我回來。”
我轉過身,在河裏大步向前跨去,水隻到膝蓋,但每一步都深陷淤泥之中,隻好一邊扭著身體,兩條手臂使勁地向前大幅度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