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藍蘊撐著傘踽踽獨行,一路回了太史院,收了油紙傘,抖散了傘麵上的雨珠,足尖輕點弄散了鞋麵上的水意。
她走進院門之前,回頭望了一眼,似乎是在遙望宮裏藍園的方向。
明藍蘊垂眸,小會兒轉身了院中。
翌日,清晨。
她本該一大早便要去藍園教學講課,怎料陛下傳召,命她與兩位司天監正一同進宮,前往禦書房麵聖。
明藍蘊先輕車熟路地去了太史院偏房。
胡宿星和李告兩位司天監正正在裏頭圍爐小聊,還有旁的幾位太史院僚屬,正瞧著水壺裏的開水滾豆腐。
太冷了,正式幹活前先吃點東西暖身子。
眾人見她來了,連忙起身向她行禮:“見過國師。”
明藍蘊回禮。
明藍蘊對二位監正說:“先入宮罷。”
胡監正由小吏給身上裹緊了披風,佝僂著身體跺腳,他年紀大了,受不得凍。
明藍蘊看了眼:“再過兩天,便要燒地龍了。”
胡監正哈了一口白氣,使勁地揉搓自己的手:“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要冷許多,這才寒霜……”
明藍蘊點頭。
“的確冷……太冷了。”
三人閑聊中,胡監正終於裝備完畢,不敢懈怠,一並同人急忙進宮。
他們一進宮門,便有奉命前來的小太監為他們撐傘。
霧蒙蒙的雨絲,讓天色昏沉,瞧著小太監的臉也沒了幾分血色。
小太監們神情嚴肅,低著頭露出幾分受驚的神情。
明藍蘊隨意掃了一眼。
不再試圖從他們口中問出端倪。
向來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明藍蘊的心中已經有了定奪,既然是皇帝身邊的人,那自然是陛下叫他們擔心受怕了。
昨日陛下剛剛砍了一個謝家校尉,今日便傳太史院的人過來,莫不是昨夜夢見怨魂索命?
禦書房內,皇帝單手支著下巴,眉頭緊鎖。
大太監低頭哈腰,說:“國師來了。”
皇帝連聲說:“傳他們進來。”
大太監回了皇帝:“諾。”
大太監前去迎接國師還有兩位監正,盈笑著說:“陛下傳三位大人。”
明藍蘊看了大太監一眼,隨口問道:“公公,可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大太監訕笑。
陛下昨晚噩夢纏身,把這些當差的太監折騰不清。
明藍蘊三人進了禦書房,畢恭畢敬地行禮。
皇帝坐在肅穆寂靜的房間裏揉著眉心,試圖緩解心中焦躁,可無濟於事。
皇帝直起身子,微微朝前,語氣顯得有些嚴苛:“胡監正,最近你在觀星台上是否看到異像?!”
胡監正急切搖頭。
皇帝籲了一口氣,哈哈哈地笑起來。
他命令人煉製清心丹,又讓明藍蘊排盤為他占卜。
星宿問的是可有災星現世,占卜占得是謝家軍氣運。
所有的卦象自然都是好兆頭。
皇帝臨近中午才叫三人離開。
到了出宮的午門門口,明藍蘊與兩位監正分別:“本君先去藍園批改一些課業。”
“這也太累了,”李監磨著胡子,正搖頭歎氣,“內人前不久剛剛生育,照顧不足一月的嬰孩也頗為鬧心盡力。”
明藍蘊隻說還好,提起他孩子的事情:“快要滿月酒了,賀喜。”
胡監正哈哈大笑:“賀喜賀喜,我可就有滿月酒喝了!”
兩位司天監正聊到高興時,開始分析今日喊他們進去。
“陛下這是怎麼了?”
明藍蘊斂眸,聲音清冷:“許是陛下為國務操勞,昨夜夢魘了,二位不必過多揣度,更不可叫外人聽到你們的猜測。”
兩位司天監正被提醒後,連忙說:“是。”
他們也就是知道明藍蘊不喜外傳,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明藍蘊朝他們微微點頭告辭,轉身揮袖,踩在濕潤的青石磚上離開。
明藍蘊目光冷冽,陛下昨夜夢魘?
恐怕陛下害怕謝家軍前來索命。
天子,天之子,原來也會怕啊……
皇帝在怕謝家軍上萬怨魂,怕他們從烈獄爬回來索命,於是日思夜想,輾轉難眠。
偌大的望斷崖天坑,屍體堆在一塊,大雨澆透,無數怨魂擠在坑底伸出手去抓天光,去喊天子為他們打抱不平。
可謝家軍死裏逃生的校尉帶著證據,死在了昨日……
大家都在等著他死……他昨日死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心情?
無人救他,無人敢救他。
細密的雨絲落在她的肩膀,卻宛若沉重的擔子,讓她肩膀忍不住垂下去。
明藍蘊雖然不是謝家軍之人,但聽到忠臣被汙蔑,心中也是堵塞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