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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淚,留人醉。暮靄天闊,煙波浩渺。此去經年,沉沉千裏,知與誰同。

她對著鏡子細細的描眉,一點一點的劃過,卻怎麼也劃不滿意,最後,隻好扔了炭筆,起身佇立在窗邊看那雪舞飛揚,鋪就得整地都是銀裝素裹。良久,身影也終是未動分毫。

那年的雪,也是下的這般大吧,大到將她裂了的心都封凍了起來,再也透不過一絲溫暖。

“三太太,老爺回來了,正尋你呢。”

她這才轉身,看著張媽,臉上卻沒有一絲的暖色,似就映在了那雪裏,也不吭聲,直直的就往樓下走。

吳之桓正坐在大廳中看報,見她下來,神色間微微有些疲乏,於是和聲的問,“昨夜睡得可是不好?”

她牽了牽嘴角,算是笑過了,低聲的喚了一聲“老爺。”便不再言語。一貫都是如此,從來沒有多的話,總是這般冷冷淡淡的,不願多說一個字。

他也是習慣了,隻是從開始心裏就是樂意的,知道她不愛他,知道她心裏記掛著別人,但還是那般寵溺,對她百般遷就。雖喚的是三太太,可正室是進吳家門沒兩年就過世了的,二太太也在她未進門前,就已經休回家了。如今,這吳家清和府邸就隻剩了她這房太太。而他對她的寵,對她的惜,下人們都是看在眼底了的。所以,雖然她麵上總是冷淡,凡事都不過問,可對她都是不敢怠慢的。

他笑了笑,眉眼都似開了,靜靜的望著她,似要將她融化了,刻到心底去,最後,才柔聲說,“打扮的漂亮點,晚上和我去參加個舞會。”

她漠然的轉身上樓,複又坐在妝台前,慢慢的描眉。

都這麼些年了,臉上的皺紋似都要一條一條生出來了,可是,心底的那個影子卻沒有淡忘下去,時不時的就清晰的映入腦海,所有的過往都似在昨日,似要將心底的傷痛一點一點的撕扯開,翻攪的血肉模糊。

她將櫥裏的衣服一件件的拿出來,比對的扔在床上,心裏沒來由的緊張,怎麼也挑不著合適的裙裳。他是從來都不要求她的,跟了他這麼些年,這也是他第一次開口要求她和他一起去舞會。他對她的好,她心裏都明白。雖然表麵上淡然,可他開了口,她還是不願掃他的興。

隻是,這些年,多多少少是有些變了吧。

人,總是要變的。就算什麼都停止,至少也奪不過時間,終是要變老的。

她歎了口氣,看著滿床的繁服錦裳發愣,這麼多的衣裙,卻沒有一件是合適的。

張媽敲門走了進來,“三太太,這是錦繡閣剛送來的旗袍,老爺說讓三太太晚上穿。”

她疲軟的將那緗色繡暗梅樁旗袍扔到床上,人也躺在了衣堆上,大腦一片混亂,卻又神思分明。真的是沒有想到,過了這麼些年,他竟然還記得當年初見他時她穿的那件旗袍。緗色旗袍。

直到暮色沉了下來,她才緩緩的換了衣,披了件錦狐短麾,走下樓去。

他就這樣站在大廳中,看著她一步一步台階的緩緩而下,滿眼還是如初見般的驚豔欣喜。他微微含笑的向她伸出臂彎,她沒有拒絕,挽了他的胳膊,隨了他走出去。

車子早在外候著了,兩人坐在車裏,都隻是沉默,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