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異羽正是隊伍“薔薇公主”的核心,負責“預知未來”。
平常的異羽將肉體和“阿卡西記錄”連結。現在的異羽負責調查情報。然後由我根據調查得知的情報來行動。因為像這樣各司其職,我們才能構成一個超能力小隊。雖說是靈魂契合度很高的隊伍,但沒有同調的話,效果就會減半;要說是缺點也沒錯,但這能力足以彌補這點缺失。
舉例來說……甚至能左右一間公司的命運,並讓一名超能力者獲得自由。
我認為這是個好機會,便試著開口詢問。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你……不是異羽吧?”
“嗯。異羽是異羽,我是我。”
“那麼,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她做出宛如瞪大雙眼般的動作,挪動小巧的嘴唇說了聲“……咦?”
“隻對異羽用名字稱呼的話,並不公平對吧?”
到目前為止,我一直稱呼這邊的異羽為異羽(紅)。當然隻有在腦裏這麼稱呼,但照這樣下去也不太方便。為了今後著想,我想先弄清楚這件事。
隻見異羽(紅)的表情蒙上一層陰霾。
“我……”
她沒有說下去。牽著的手用力握緊,又放鬆力量。仿佛在猶豫,像是內心產生動搖一般的躊躇,透過觸覺傳達到我這邊。
在沉默許久之後。
“我——是異羽喔。”
她這麼回答。
“雖然不是異羽,但我也是異羽喔……至今為止,我一直被這麼稱呼。”
“但你明明是別人?”
“……嗯。我們兩個人同為‘木枕異羽’。”
就異羽的說法,她似乎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是超能力者。
不過,實在很難想象其他家人並不曉得這件事。
尤其是據說於前年過世的異羽祖母。應當跟異羽朝夕相處的她,要說不曉得孫女的異常變化,感覺實在太不合理了。
我稍微陷入沉思,不小心沉默了下來。異羽(紅)拉了拉我的手。
“不要不講話啦。”
她略微皺緊眉頭,稍微鼓起了臉。她在鬧別扭。
“我跟優一老是在談論工作上的事情,今天並不是這樣。”
因為工作需要而必須作出預言時,才會使用催眠噴霧。即使有機會跟她說話,內容也會自然地被局限在工作的話題上。既然如此,今天的她應該可以說是“休假”吧。
這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練習成功,不識趣的追究就等之後再說吧。還有時間,疑問隻要慢慢解決就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情。
“什麼都可以嗎?”
“是啊。”
“……我想玩文字接龍。”
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主要的原因是這並非聊天。
“因為優一之前跟異羽玩過。我也想玩……不行嗎?”
“不是不行啦……但你不能使用能力喔。公平競爭吧。”
“嗯!”
她的聲音雀躍無比。就總是散發內向氛圍的她來說,感情表現明顯得叫人吃驚。
身為守護異羽“現在”的人,站在我的立場來說,沒有提出疑問真是太好了——我再度確認到這點。雖然隻是一點心意,但我讓笑逐顏開的異羽(紅)先攻。從文字接龍(shiritori)的“ri”開始。(注2:括弧內為原文羅馬拚音。)
“呃……鬆鼠(risu)。”
喔,滿普通的。不是從“風濕病(riumachi)”開始。
“西瓜(suika)。”
“南瓜(kabocha)。”
“門……門鈴(chaimu)。”
“灰椋鳥(mukudori)。”
“理、理……理科(rika)。”
“南瓜馬車(kabocha
no
basha)。”
施加魔法了!
——十幾分鍾後。因為“禮服”“新天鵝堡”“王子殿下”等充滿童話風格的詞彙,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文字接龍,由異羽(紅)的“結婚(kekkon)”畫上了句點。(注3:日文沒有“n”子音開頭的詞彙,因此玩文字接龍時,若說出以“n”結尾的詞彙,便算落敗。)以結婚來落幕,感覺也挺諷刺的。畢竟俗話說結婚是人生的墳墓。
“我輸了。”
隻看字麵的話,聽起來似乎很遺憾,但異羽(紅)卻麵帶微笑。她似乎玩得很開心。如果贏了,她會不會更高興呢——一這樣想,就覺得不小心獲勝這件事,反倒讓我覺得有些愧疚。我為什麼這麼不貼心呢。
“關於懲罰遊戲,要做什麼才好呢?”
“嗯?”
異羽(紅)看似害羞地縮起身體。
“因為我輸了嘛。必須接受懲罰才行。”
“我們並沒有那樣的約定喔?”
於是異羽(紅)露出沮喪的表情。
“懲罰遊戲……”
“呃,所以說……”
“懲罰遊戲……”
“…………”
“懲罰遊戲……”
好沉重的壓力啊……
她沒有清楚講明,讓我更加著急。她想玩玩看懲罰遊戲嗎?
“我知道了,就請你接受懲罰吧。”
我這番話讓她一臉欣喜似地微笑了。
那麼,該怎麼說呢。說到即使不能動,也能辦到的事……
說到即使不能動,也能辦到的……特別事情……啊。
“對了——可以請你給我’忠告‘嗎?拜托你看一下未來,給我一些建議吧。”
或許跟懲罰有些不同,但這件事可以拜托異羽(紅)做,而且無論在精神層麵、肉體層麵或金錢層麵,都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以我的腦袋來說,這應該算是個好主意吧。
她想是感到迷茫似的扭捏著手指,然後將稍微泛紅的臉麵向這邊。
“……隻能看一點點喔?”
“好……隻要幫忙看今天下午就行了。”
之後她噤口不語。仿佛在凝神細看似地改變眉毛的形狀,可以看出她眼皮底下的眼球正在左顧右盼地轉動著。宛如在尋找什麼東西一般。她的頭也配合視線(?),不時搖晃著。
現在的時間跟預知的時間。現在的距離跟進行預知場所的距離。這些差異會對異羽的預知造成影響。無論是距離或時間,越是遙遠,就越無法獲得明瞭的情報。反之,就算隻有一方極為接近,可信度也會大幅以提升。比電視節目的占卜還要可靠。而且,排名第十一名,還有被提醒“要注意和異性間的接觸☆”也不是針對我個人說的……沒錯。並非針對我個人。
我有些期待的等候預言。隻見異羽(紅)的表情逐漸暗淡下來。
“……我覺得胸口有些鬱悶。”
“是身體不舒服嗎?”
那就到保健室——可是照現在這種狀態,沒辦法嗎?
“不是的。之前也有這種感覺。總覺得……雖然不明白,但就是會想鬧別扭。”
倒不如說,這微妙地是現在進行時呢。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不悅。
“我做了什麼好事嗎——不,應該說我會做出什麼?”
“我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但是……”
總覺得很“討厭”呢——異羽(紅)撇了撇嘴。
“……我該怎麼做才好?”
漸漸有種是我在接受懲罰遊戲的感覺,胃刺痛不已。
“你要好好做暖身運動。”
“暖身運動嗎,我知道了。”
雖然不小心就隨口答應她了……但暖身運動是怎麼回事啊?體育課是上午耶。
我戰戰兢兢,試圖獲得更深入的情報。但仿佛要阻擋這一行為一般,無機質的旋律從擴音器中流泄而出,是課堂結束的鍾聲。就連呆在屋頂,都能隱約感受到校舍裏開始喧囂起來。
在鍾聲甚至傳播到校外的同時,異羽(紅)的身體抽動了下。
“時間到了……異羽要起來了。”
“還不到一小時喔?”
異羽(紅)浮現出一旦碰觸,仿佛就會崩壞的夢幻笑容。
“失眠症不隻是睡不著,也跟睡眠品質有關。即使一星期隻有一次,異羽的睡眠也極為短暫且淺層。”
“那樣子……可以說是在睡覺嗎?”
“就是不能稱為睡覺,才會想睡呀。無論心靈或身體,都想入睡呢。”
我頓時語塞。因為她說一星期能睡著一次,我一直以為那一次是可以深深熟睡的睡眠……但我太天真了。
“優一?”
“嗯?”
“……下次見。”
異羽(紅)露出往常的靦腆微笑這麼說道,當我回應他“下次見啦”後,
“——那麼,此門為君啟。”
她說出與開始咒文成對的結束咒文。
在她浮現出仿佛為高燒所苦的汗珠之前,僅僅一瞬間,那側臉看起來似乎很寂寞一事,應該不是我看錯了吧。我希望不是我看錯了。
即使隻有一丁點也好,我希望她是度過了一段快樂甚至有些不舍的時光。
“呼……嗬啊啊啊~”
亮褐色的異羽睜開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嗬欠,挺直背脊。她邊揉著其中一隻眼睛,邊將剛才蓋在她身上的製服外套,遞給坐在旁邊的我。
“早啊。”
對上視線的眼眸,清醒得叫人無法想像她知道剛才還在睡覺。她的字典裏似乎沒有睡迷糊的雙眼這個詞。
我回了聲招呼,穿起製服外套時,隻見異羽摩擦著胸口附近,露出一臉灰暗的表情。
“……總覺得這裏有些不爽快呢。”
異羽(紅)也說過類似的話。是紅豆麵包遲到胃灼熱嗎?
“另一個異羽也說過這種話喔。”
“是怎麼回事啊——我說過嗎?我們沒辦法對話呢。我隻能隱約明白另一個我的心情。現在……另一個我大概感覺有點焦躁——我說中了嗎?”
“說中了——那麼,異羽不曉得剛才發生的事情嗎?”
有點微妙呢——異羽一臉看似複雜的表情,嘴裏咕噥著。
“在另一個我到這邊來時,我會‘感覺像在做夢一樣’。輕飄飄、茫茫然的。剛才也是,我知道優一跟另一個我聊天呢~……感覺很開心,雖然記不清楚內容。”
“預言的時候也是?”
“進行預言時好像有點不同呢。真的是夢喔。”
我因為感興趣而這麼詢問,於是異羽手腳並用的向我說明。
“當我回過神時,人就在一扇大門前——那是用看來很堅硬的木材製造的——我打開那扇對開式的門。然後就會看見各式各樣的景色冒出來……但我不是很懂,而且會忘記。隻有另一個我產生強烈反應的時候,才會清楚得知。”
“是怎樣的時候?”
“唔——”
異羽白癡像是日光東照宮那三隻猴子混在一起後變得半吊子的姿勢,停止不動了。(注4:三隻猴子分別捂住眼睛、耳朵和嘴巴,象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喔,是難以啟齒的內容嗎?
”那個啊,怎麼說呢……?對了,就像那個時候,之類的。“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用腳尖瞄著裂開的地板邊緣。
”像是看到你阻止蓬子的未來那時……之類的。“
異羽眼角泛紅,仿佛在斥責似的仰望著我,我避開他的視線,搔了搔頭。阻止公主殿下的方法是親吻這件事,夥伴並不中意。這並非可以隨便對人做的行為,因此我也十分驚訝。雖然以結果來說,預言是命中了。
“啊……該怎麼說呢——這表示你們果然是不同人吧?”
我試著轉換話題,明顯到自己都覺得誇張。
“……算啦。”
異羽用不滿的表情說道,伸了個懶腰。
“所以說呢?如果你也有話要對我收,就跟我說喔。雖然會麻煩到你。”
“我知道了……那麼,異羽。”
“什麼事?”
“……愛睏的話,就不要忍耐,乖乖去睡喔。聽說你昨天晚上忍著沒睡呢。”
異羽的表情仿佛惡作劇穿幫的小孩。
“另一個我告訴你的嗎?”
我點點頭,於是異羽一臉愧疚的表情,說了聲“嗯”。
這時發出了微弱的開門聲。
“啊,蓬子!”
異羽浮現出滿麵笑容,奔向公主殿下身邊。
“你來接我們嗎?”
“這、這是因為……萬一你們下堂課也休息,我也無法替你們說話。畢竟凡事都有個限度……”
“嗯!不過謝謝你!”
異羽牽起公主殿下的手,仿佛隨時會跳起舞來。我也走近兩人身邊。
“抱歉,班長。”
“無所謂。身為班長,顧慮班上同學的情況是應當的義務。內藤同學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事。”
麵向一旁的班長,像是不接受這邊的意見似地說道。
“……對不起。”
“所以說,你並沒有必要道歉。因為我是班長。”
但卻散發出讓人想說“對不起”的氣氛呢——就算撕裂我的嘴,也無法這麼說。
“而且……你們兩位有恩於我。倘若你們期望,我隻管幫忙就是了。無論是,什麼事情……都一樣。”
細長的眼眸動了一下,撫摸我的臉部。那濕潤的眼眸,讓人感受到宛如掛著水滴名刀一般,銳利無比的鋒芒。連臉頰都泛紅,是源自於平靜的憤怒吧。
身為班長,必須將班上同學引導至正確方向。但那個對象還讓自己蒙過羞。同時也覺得對方有恩於自己……讓她陷入這種複雜至極的心境,我實在痛心不已。
就在我內心感到惶恐畏懼時,公主殿下麵向異羽。
“木枕同學,下一堂課是數學喔。這堂課應該有規定被點名的人要在開始上課前,在黑板上寫下作業的答案。木枕同學上次不是被點名了嗎?”
異羽一臉完全忘記這回事的表情,倒抽了口氣。
“不可以奔跑喔?”
我這麼提醒,於是異羽點點頭,走下樓梯。她加緊腳步的樣子十分可愛。
我也一邊忍住嗬欠,一邊走下樓梯,前往教室。下堂課八成會睡著吧。
但那樣會挨公主殿下罵嗎——這麼思考之後,我才發現不見她的身影。我抬頭一看,公主殿下還停留在樓梯平台處。
“怎麼了嗎?”
一片寂靜之中,樓下的喧囂聲也逐漸減弱。大概因為休息時間所剩不多吧。盡管如此,公主殿下依然動也不動。
“………………剛才章子姐來電聯絡我。”
她仿佛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打破沉默。
“是關於工作的聯絡。今天放學後,她似乎會來接我們。”
公主殿下凜冽的聲音,在微暗又布滿塵埃的空氣中回蕩著。因為樓梯的構造,還有位置的差異,感覺簡直像她站在舞台上一樣。
“根據指示,這次的工作她要我請求‘薔薇騎士’協助”
這還是第一次單獨工作。這非比尋常的氣氛,讓我也換了個語調。
“我該做什麼?”
“請——請跟我一起去遊泳池……!”
“………………”
什麼?
“因為是工作。畢竟是工作,這也沒辦法對吧!”
她像是要蓋過我的聲音似的說道。那驚人的氣魄讓我不禁退縮,點頭同意。
“就是這樣,這是無可奈何的。因為沒辦法,所以無可奈何……”
仿佛要在自己體內消化這句話,她點了好幾次頭,看似心神不寧地摸著嘴唇。
“畢竟我必須追究內藤同學的責任,包含這層意義在內,借用你的力量沒有任何不自然,換言之這次的工作無論由誰來看都很明顯地是應當適宜的處置————”
公主殿下宛如在朗讀整個背下來的演講稿,皺起眉頭快速地說道。
相對的我則是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巴。即使是麵無表情的人,也會有感到驚訝的時候。像是被全校第一的冰山美人邀請去遊泳池時之類的,就是現在這種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