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能力就類似手臂的延伸,沒辦法跑太遠。所以藏起來移動銅像時,是用扔的。”
“那樣很危險耶!居然扔銅像,好像新的奧運競賽項目喔!”
異羽這麼吐槽。我也持相同意見。
“就是說呀。就算用我的‘精神動力’狙擊,也隻能調整著地點而已。”
從兩人的說法來看,可以知道她們已經做過好幾件工作。從我的角度來看,這兩人是同學和學妹;但在工作上,卻是我的前輩呢。真實可靠。
“當天就是包括我在內的,這裏的六個人一起去工作。這次的中心人物是‘朧輝夜’。請你巧妙地運用擅長精密操作的‘念動力’。其他人聽從隊伍‘薔薇公主’的預知,從指定的場所幫忙支援。”
悠裏同學的眉頭抽動了一下。
“……公主殿下是中心人物嗎?”
“是呀。要麻煩夏來和小歌從旁協助蓬子。”
“萬事拜托了。”班長禮貌地垂下頭。
“蓬子目前正在進行秘密的特訓喔。我想她一定會展現出很棒的成果~這是她第一份工作,所以她相當緊張,請你們溫柔地對待她唷?”
就算章子姐用輕鬆地語調這麼說,悠裏同學還是眉頭深鎖。
“……不要緊嗎?”
她用湯匙戳了戳聖代,這麼低喃道。班長的耳朵靈敏地聽到這句話。
“悠裏同學。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說,公主殿下擔任這麼重要的職責,不要緊嗎?”
悠裏同學吃掉塗滿巧克力醬的香蕉。
“我知道公主殿下輸給了沒有任何能力的‘死人臉’。”
“我不隻是輸給內藤同學,是敗給了隊伍‘薔薇公主’。隊伍‘薔薇公主’是支優秀的超能力小隊。我輸得心服口服。”
“即使這樣,我還是很擔心——倒不如說,我很不安。”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隻是我這麼覺得,異羽抱頭苦惱,尾森同學歎了口氣。
“即使有訓練,還是別立刻進行實戰比較好喔。這次就讓我或歌當中心人物,公主殿下在後方參觀如何?”
我的預感命中。言語就這樣因自尊心會受傷而冒了出來。倘若自己被這麼說,尤其還是平常就一直著自己決勝負的對手。
“——我要向你追究到底。”
公主殿下也會想雙手交叉環胸,提出抗議吧。
“如同悠裏同學所說的,我沒有工作經驗。我可以明白你會感到不安的心情。但是,竟然違背上司的命令,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是上司的命令,會不安就是不安。而且也不知道特訓的成果啊。”
“特訓的成果確實地有顯現。而且還請了內藤同學幫忙,我漸漸地比以前更能夠運用能力。”
“哼——是‘死人臉’幫忙的話,讓人覺得更不安啦。”
我被戳了一下側腹,於是看向那邊。隻見一臉像是吃了苦瓜的異羽,小心不讓班長她們發現地秀出筆記本給我看。
‘夏來語翻譯:蓬子受傷的話就危險了,由已經習慣的我們來做吧。蓬子才剛結束訓練,先在旁參觀,記住工作的作法吧。’
謝謝你幫忙翻譯。我帶著這層意思點了點頭。
不過,兩邊同樣笨拙的話,居然可以沒有交集到這種地步嗎?可以清楚理解異羽為什麼會想要求助於我。看來事情可沒這麼簡單能解決。
“——所以說,公主殿下隻要待在我後麵就行啦!”
“不!我要讓你見識特訓的成果!”
章子姐似乎很愉快地在旁觀看這兩人的模樣。
牆壁的時鍾響起砰的一聲。那聲音仿佛想說“就到此為止吧”。
“……………………”
浮在水麵上的班長,被我拉著手,進行打水的訓練。
她看來心神不定。現在也是將半張臉泡在水裏,保持腳伸直的狀態。變成隻是我在拉著班長動而已。
“班長。拜托你打水一下。”
班長回神過來,連嘴巴都泡到水裏的她吐出氣泡。這時不小心喝進了水,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即使變成這樣,也沒有陷入恐慌狀態,是因為成長嗎……或是剛才在咖啡廳的討論產生效用了呢?
而且,和悠裏同學的比賽延期這點,也是讓她鬆懈下來的原因吧。工作當天,為了應付突然的狀況,章子姐要我們將預定空出來。原本是為了比賽,才打算練習自由式的,所以動機也稍微降低了。
無論如何,這樣根本成不了練習。我這麼判斷,決定先休息一下。
“……真的很對不起。”
她意思一下地喝了口我遞給她的運動飲料。然後用毛巾擦拭身體,用“念動力”操作兔子布偶‘阿姆斯壯先生’。
“我的內心……還亂成一團。”
沉默了一陣子後,她這麼說道。
“悠裏同學她們,跟我一樣是超能力者……是‘幽靈課’的人。光是這點,我就感到非常動搖。”
明明說了驚天要試著練習自由式,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那兩人居然是……”
其實我午休時就知道了,但說出來的話,秘密會議就會穿幫了。
“班長你……除了驚訝以外,還有什麼感覺?”
“你說我嗎?”
我一直等到她開口為止。我也經常一陷入沉思,就沉默下來。
是否花了好幾分鍾呢?說不定大約是一分鍾。因為沒有看手表,無法確定時間。這陣沉默讓她導出正確答案。
“————我很開心。”
以為隸屬於羽島特務機關的我是超能力者時——還有得知那是誤會時。班長露出了難過的表情。明明敵對,而且正要開始戰鬥,盡管如此,她仍然大受打擊。
“因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以外的超能力者……光是有其他超能力者存在,我的內心就能變得從容。”
“那真是太好了呢?”
“但是……”
她噤口不語。
“悠裏同學似乎並不這麼想。”
在這番有些悲傷的話語中,我似乎聽見了她的真心話。
“對悠裏同學而言,我似乎並非足以信任的存在。在我接到工作時,她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證明了這點。”
不是的。班長誤會了。
“昨天……內藤同學說悠裏同學想跟我變得親近。但是,那果然是誤解。悠裏同學她討厭我。”
我回想起來。午休時間,悠裏同學拚命念著筆記的身影。
還有跟班長比賽的時候,她露出的那張天真無邪的笑容。
“——她隻把我當成是高高在上,一點也不可愛的公主殿下而已。”
不是那樣的——我差點這麼脫口而出。好想將我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悠裏同學想和班長當朋友。隻是沒辦法坦率地那麼做而已。
我注視著水麵,單手把玩著寶特瓶的瓶蓋。
但是……既然異羽一直在忍耐這種焦躁的感覺,我也不能在這邊將事情暴露出來。必須靠她們本人自己解決才行。
我能做的——聽了這些話的我所能做的事,就是稍微推她一把。
我稍微用力地拴上瓶蓋,開口說道:
“我可以說些傲慢的話嗎?”
“是什麼話呢?”
“班長有時不太聽別人講話。說教的時候也是,常常不讓我把借口說完……雖然打瞌睡是壞事,沒什麼借口好說的啦。”
是稍微動搖了嗎?她的表情僵硬起來。
“——你是存著什麼意圖,說出這樣的發言呢?”
就是這個。她總是這樣想立刻與人保持距離。無論表情或聲音都很冷酷,不讓周圍靠近。
“你為什麼不聽別人說話?”
“這是因為無論由誰來看,都很明顯地是破壞秩序。”
“破壞秩序的理由,不管怎樣都無所謂嗎?”
我將視線移向班長身上。
她害怕了。她緊咬嘴唇,試圖移開視線。
我抓住她的手腕。
“——把我摔出去也無妨。”
我對瞠大眼睛,準備擺出合氣道姿勢的她這麼說道。
“但是,不要移開視線,聽我說話。如果你不肯聽,就真的沒有意義了。隻要你捂住耳朵,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一開始就說了吧。我在說傲慢的話。”
“…………”
“班長隻憑著悠裏同學的行動,就想得出結論——這樣真的好嗎?”
她的指尖抽動了一下。我緩和語調。
“我認為你需要的是,對別人敞開心扉。”
“敞開、心扉……這太困難了。”
原本看向地麵的雙眼,抬起來仰望我。
“那麼,就從聽別人說話開始做起吧。首先要認識對方。”
“認識對方……?”
自己這麼說的時候,我想起了夥伴。
“班長曾說過,想變成異羽那樣對吧。異羽會試著去聽別人說話。甚至會做筆記,試著去記住。然後,她會同樣地告訴對方自己的事情。你和異羽之間的差異,說不定意外地是這種小地方喔。”
“你是說會不會聽別人說話嗎?”
“是啊。我也是在說這些話時注意到的。”
她看似不安地搖晃著的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還是一樣麵無表情。
“但是——但是,她說不定不會告訴我。”
“像那種時候,自己主動去問就行啦。如果這樣也不行,就說自己的事情吧。隻要毫不保留地告訴對方,自己是像這樣看待她的就行了。”
班長責任感很強。不會依賴別人,想靠自己解決一切。
反過來說——就表示她在自己不行了的時候,會再也站不起來。換句話說,這不就是一種軟弱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緊的。有我在,異羽也在。如果你悶悶不樂,就算你嫌煩,我也會賴在你身邊。異羽的話,就算來硬的,也會試著幫你打起精神喔。”
無論是這樣的狀況,即使要借用別人的力量,也會跨越困難。這才是真正的堅強不是嗎?比方說,利用夥伴(我)試圖入睡的異羽。明明是靠靈魂羈絆這種不明確的東西連係著,她卻將自己的現在托付給我。這或許是無謀,但也可以說是相信別人的堅強。
班長她……說不定是憧憬異羽的這種堅強。
說到這邊之後,我試著說出忽然想到的事。
“總覺得跟水很想呢。雖然我忘了自己說了什麼……”
就在我挖掘記憶時,被她搶先一步了。
“——抗拒過頭的話,隻是稍微進水,就會混亂起來。倘若冷靜下來思考,就會發現沒什麼好怕的。放鬆肩膀的力量,試著去接納也是很重要的。接著——”
就看我怎麼做了——她用感觸良深的聲音這麼說到。
“真虧你記得呢……那麼,你不覺得很相似嗎?”
她的手放鬆力量。那力道就跟她一開始學會下水時一樣。
“真的不要緊嗎?”
她的聲音顫抖著。不隻是聲音,肩膀、臉龐和手臂也一樣。她全身都微微顫抖著。
“我也……辦得到嗎?”
我對著無法跨出一步的她點點頭。
希望能稍微減輕她的不安,我這麼期盼。
“——不要緊的”
於是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內藤同學……你剛才是不是‘微笑’了?”
“是嗎?”
我放開她的手,試著觸摸臉部,但沒有反應。機會難得,我試著透過倒映在水中的模樣確認,但沒有變化。是不是她看錯了呢?
“——內藤同學真是狡猾。”
“嗯?”
抱著膝蓋的班長,臉紅得不得了。跟絲毫沒有皸裂紅腫的白皙膝蓋形成的對比,實在是相當驚人。
是身體著涼,有些發燒了嗎?會顫抖也不是因為情緒激動,其實是因為寒冷?
班長的眼神仿佛患上感冒,在內心動搖的我麵前,低喃著曖昧不明的話語。
“……為什麼隻有這種重要的事情,才說得出口?明明平常總是在打瞌睡……而且內藤同學睡著的話,就連交談也沒辦法不是嗎?”
似乎是在責怪我。
“班長……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的!”
班長冷靜地回答。不過,她的態度遠比往常要柔和得多,看起來像個孩子。簡直就像……對了。就像早熟的女孩子,在應付惡作劇小鬼一樣。
她站起身。挺直了背脊,威風凜凜的站姿。無論穿著怎樣的服裝,她的美麗都依然不變。不,不對。現在的她看起來比平常更加耀眼。
她撥動綁成一束的頭發,
“謝謝你挪出時間陪我聊這些。我不再迷惘了。”
她的用詞比較輕鬆,不像平常的她。
“已經沒問題了。重新開始訓練吧。”
“不要緊嗎?”
“是呀。在這裏沉思也不是辦法。集中精神在特訓上吧。”
而且——她淺淺地露出微笑。
“你今天要教我自由式對吧?我會紮實地學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