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連吃了幾天藥,不見好轉。這天,宋弘廉和秧兒出去摘榆錢,準備蒸榆錢飯給母親吃。

秧兒比弘廉矮一個頭,臂彎裏掛著一個小竹籃,朝著族長家走去。族長家屋前長了一棵高大的榆錢樹,每到春日融和的日子,不少村裏的孩子就圍著榆錢樹打轉。

老遠,秧兒就瞅見大伯母進了族長家的院子,“姐姐,你說大伯母找族長啥事呀?是弘兒要上族學嗎?”

“噓……大伯母心高氣傲著呢!她瞧不上族學,找族長是有其他事吧。”宋弘廉牽著秧兒的小手,偷偷溜到族長那幾間大瓦房的後門。

宋弘廉扒著窗戶往裏一瞧,隱約是穿碎花襖裙的大伯娘,正襟危坐“咕嚕咕嚕”抽水煙的宋老族長,還有一個不知哪家的媳婦也坐著。

不知名媳婦是村裏一個貨郎的老婆裘氏,宋弘廉幾乎沒見過她在村裏露麵。貨郎買賣做得不錯,舉家搬到了鎮上,平時很少回來。

裘氏沉思了片刻,凝眉問柳氏,“鎮上是有一戶做買賣的人家要找童養媳,那戶人家的兒子本來是個伶俐的孩子,自從被一輛穿街而過的馬車給嚇著了,如今就很少出門了……”

“裘嫂子,你是說笑吧?一輛馬車能嚇著小孩?”柳氏撇撇嘴,閑磕著瓜子,拿眼去瞟裘氏。

裘氏道:“那馬發狂了呀!你說這小子也是有福,再離那麼一丁點兒,恐怕馬蹄能把他腦/花給踏出來!反正,柳燕兒,我跟你說,把秧兒交給這家人不錯,人家開著米店,總能管著秧兒一口飯吧。

待成了婚,兩人守著個店鋪,日子也過得和和美美,不是嗎?!強過在你們那種地插秧呀!”

宋老族長當了一輩子的老農民,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把水煙袋放到一邊,連打了幾個噴嚏,額頭擠出數道溝渠,兩手交疊在一根龍首手杖上,不悅地插言道:“咱們祖祖輩輩生在這片土地,就該守著這家業。沒有莊稼人,那些買賣人吃什麼?!”

裘氏有些尷尬,眼角的皺紋炸開了花,柔聲道:“老族長說的是,我們家是上一代敗光了家業,把祖產都給賣了,才開始做買賣的。”

轉而遞給柳氏一個眼神,決定速戰速決,“柳燕兒,咱倆都來族長跟前說這個事了,都是誠心誠意的。我明天讓米鋪老板娘來族長這,你也把秧兒帶過來讓人家瞧瞧,這事就成了。若你妯娌舍不得秧兒,你就趁早交代我一句,免得兩下裏都白忙活。”

柳氏含笑點頭……

秧兒還沒窗台高,她見姐姐半天不吭聲,也不知屋裏頭有什麼值得聽的。她拽了拽弘廉的粗布褲子,屏息凝氣,半遮著唇,小心翼翼地道:“廉姐姐,大伯母在說什麼?”

宋弘廉不做聲,將秧兒的掌心包在自己的掌心裏,走到榆錢樹下,才悶悶地道:“大伯母說她得了痔瘡,找老族長要痔瘡膏呢。”

秧兒忽閃著大眼睛,咽了口唾沫,不解地問道:“廉姐姐,啥是痔瘡?”

“就是解手時,屁股流血……”

“哦!所以大伯母他們鬼鬼祟祟的。”秧兒恍然大悟,捂住嘴,眉眼彎彎。

怪不得大伯母老是跟烏眼雞似的。

“裏麵還有個大娘是賣痔瘡膏的,我看今日能做筆買賣了。”宋弘廉熟練地赤腳爬上樹,叉腿坐在樹杈上,笑吟吟地說。

金色陽光透過樹葉照到秧兒的臉蛋上,幾簇黃綠的榆錢旋轉著掉落在她的鼻尖,“阿嚏……”秧兒揉揉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