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此恨綿綿無絕期(1 / 3)

我轉身,看到樓雲天撐著傘,遙遙看著我。

細雨蒙蒙,他的臉色慘白。

我歎息一聲,硬著頭皮迎上去微笑:“今天下雨,大概木匠又不能開工了吧?連累你白跑一趟。”

樓雲天緊緊地握著傘杆,直握得指節發白,才輕聲道:“請我進去坐坐吧。”

“那是自然。”

麵前一杯熱茶,一碟茶點,我招呼他:“昨日剛剛琢磨的糕點,裏頭加了茶葉,除了咱們做點心的人,你是第一個吃的,嚐嚐看吧。”

樓雲天看著我。

他好像沒有睡好,又好像大病初愈,眼底泛著血絲,臉色慘白如紙,鼻翼和印堂卻帶著病態的黑。

他不碰茶杯,隻怔怔地盯著我。我看不清他的情緒,像是傷感又像是氣憤,似乎又帶著些不舍。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隻得緩緩垂下眼簾:“是想問我什麼嗎?”是要問葉蘇吧。

在喜歡自己的人麵前糾結單身與否的問題,總顯得太過曖昧。若他問起我跟葉蘇的關係,不如幹脆說他是我情郎。

然而樓雲天問我的卻不是這個。他木呆呆地坐著,目光閃爍,好像那裏頭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刀劍相交,迸發火光無數。

良久,他終於緩慢地、疲憊地開口:“你之前,是叫做春紅麼?”

我沉默,繼而苦笑:“是。”

他終於還是知道了。

樓雲天瞬間紅了眼眶,半晌艱難發音:“你就沒什麼要同我說的?”

我搖頭:“這個名字代表的一切,我雖不願接受,卻不得不承認,你聽到的,都是真的。我是脫了籍的娼妓,來到這裏買了個良民的身份,是為了重新開始。”

他卻仿佛沒聽見,隻是看著我,一字一頓:“你若說不,我就信。”

我別開眼睛:“抱歉。”

他猛地伸手抓住我肩頭,迫使我看著他,一向溫和的麵孔有些狂躁,咬著牙:“你是棄婦也好,是寡婦也好,為什麼偏偏是……”那個詞,他竟然連說都說不出。

我諷刺地笑:“原來身份是可以選擇的嗎?那麼我希望我生在小富之家,父母恩愛,吃穿不愁,不用為生計奔波勞累,即使遭遇荒年,爹娘也不會狠心棄我而去。”

樓雲天沉默半晌,緩緩鬆開手,垂下眼睛:“我沒有半點嫌棄你的意思,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在我心裏,你隻是淩鐺。”

“你隻是那個滿眼算計的鬼精靈,遇到麻煩會擋在別人身前的瘦弱女子,總是說自己是粗人、卻明白許多道理的老板娘,有困難寧願自己抗也不願求助於人的倔丫頭。”

他緩緩抬眼,注視著窗外:“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而且,你一直存著疑問,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喜歡你。”

“我不是個善言辭的人,也不願把這些說給你聽,讓你平添壓力,隻是……恐怕今天不說,我再也沒機會說了。”

他的側臉如此完美,我卻不敢再看。

“蘭花豔不過牡丹,香不過金桂,燦爛不過桃花,卻被稱為花中君子。因她香氣悠遠,四季常青,亭亭玉植,有傲骨卻無傲氣,雖亂發粗服亦不掩國色,獨具君子風骨。”他依舊隻是看著窗外,仿佛自言自語,“不是隻有滿腹詩書才當得起蘭心蕙質,也不是隻有傾國容顏才能誇一句顧盼生姿、見之忘俗。容顏總會老去,詩書可以另讀,唯有本性不會改變。”

樓雲天說:“我是真心傾慕你,想娶你為妻。”

我黯然,半晌輕聲:“我知道。”

他狠狠盯著茶杯,仿佛那裏頭有什麼妖魔鬼怪,馬上就要爬出來吃人。

過了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他才輕輕道:“我不會再來了。”

我苦笑,點頭附和:“應該的。”

他深深呼吸,慢慢起身,我卻沒有跟著站起。

突然覺得累,好像呼吸裏都帶著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