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恩疾步走到我麵前,瞪著那管家:“你什麼意思?”
管家退後一步,目光平和:“老爺的意思。”
沈念恩一窒,轉頭看我。
我歎一口氣:“不論是大人的意思,還是管家自作主張,對妾來說都是一樣。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既然躲不過,不如就迎上去吧。
也許這幾天是我反應過度,太怕他對我下黑手,怕到了神經質的程度。但是法製新聞曾經一遍又一遍嚴肅緊張活潑地告訴我,失戀男子怒而砍傷前女友的例子是多麼普遍,更何況現在我是低到塵埃裏的青樓女子,他是高高在上的舉人老爺。
怎麼做才能不拂他逆麟?我真的沒有和沙文男談戀愛的經驗。
準確的說,我根本沒有談戀愛的經驗。
分手是個技術活啊。
沈念恩沉思一下,點點頭,又看一眼管家。
管家仍是站在原地,微笑:“大人莫忘了,前頭賓客還等著您招呼。陸夫人衣衫盡濕,也不好吹太久的風。”他把陸夫人三個字咬得很重。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陸夫人是在叫我,不由一哂。
沈念恩看著我皺皺眉頭,伸手一比:“亭中還算清幽。”
我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過去。
他脫下端衣遞給我:“你身上還濕著,穿上擋擋風。”
我猶豫一下,道了聲謝接過來披上,剛要開口,他卻搶先一步:“這幾日,我想了很多,你現在不認我,我不怪你。一別三年,你一直孤身一人,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心裏也定然對我有氣的。——那年我雖高中,卻無錢財上下疏通打點,連回鄉的盤纏都湊不出來。我被困在京城,萬幸得人引薦,在李家謀了處西席的位子,方能勉強安身。饒是如此,仍苦苦等了三年才通過李家的關係輪到處空缺。我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但你卻杳無音訊,寧媽媽說你同人私奔了,我卻不信。……我本以為,此生再無與你相見的機會,然而上天見憐,竟讓我在青塘又見到了你。”
他坐近一些,試探地搭住我指尖:“青青,你以前的事,我保證不會追問計較,也請你原諒我的迫不得已。我們,重新開始,可好?”
我蜷起手指,躲開他的觸碰,深吸一口氣看著他:“沈大人,我叫淩鐺,雖然我跟您的心上人相貌相似,但,我的確不是樊青青。”
沉默。
我隻得再接再厲:“您對樊姑娘的感情,我尊重,並且羨慕,但我不是她。您這樣生生將我當做她來對待,難道不是對她的不尊重?您和樊姑娘之間的回憶,一定是有笑有淚、彌足珍貴的,您這樣隨便找了我來李代桃僵,未嚐不是對美好記憶的褻瀆。”
還是沉默。
我不再說話,靜靜等著他開口。
沈念恩別過眼睛,諷刺一笑,輕聲:“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麼?”
我坦然看著他,重複:“沈大人,我,不是樊青青。”
沈念恩輕聲:“哦,所以,夫人的身份是真的?夫人也從沒向厲大人使銀子,請厲大人為夫人和陸姑娘偽造身份?”他轉眼看我,皮笑肉不笑,“還是說,夫人隻不過恰巧也是從沈家堡攜芳院出來的姑娘,隻是與春紅姑娘姓名相同,長相一致罷了?”
他伸手撫上我臉頰,眼神愈發譏誚:“青青啊青青,你這張臉,幾乎每晚都出現在我夢裏,你以為多年之後再見,我就會認錯?還是你以為,在你不承認之後,我會什麼都不查證,便相信自己是認錯了人?”
他抽回手,笑容冷冷:“你果然是不記得了。也好。”
沈念恩起身,快步向外,叫那管家:“白鴻,帶陸夫人更衣!”而後頭也不回地匆匆趕向前院。
管家答應一聲,恭恭敬敬地站到路口,等我過去。
我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出涼亭,看著他:“我和你家老爺該說的都說了,這衣服,也沒必要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