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娘親是愛你的……”
“你是我的恥辱!你怎麼不早早去死!”
“沈慢!原來你在這兒啊。來陪我們練射擊好不好啊?你當靶子……”
“把他吊起來……”
“你怎麼敢!他是你弟弟,你怎麼敢下得去手,丟人的東西!”……
“沈慢?”
“沈慢?醒醒!”
沈家珍焦急地喚。床上的人蜷成一團,是一種極沒有安全感的防禦姿勢,拔也拔不開。
可能會壓倒傷口。
這人昏迷了兩天,現在又這幅樣子,要是再不醒……還能醒過來嗎?
半夢半醒間,夢和現實漸漸重合,就像重新把半輩子活了一遍。
窒息、絕望、破碎的夢。
他拚盡全力,卻什麼都抓不住。
“漫漫……”
“不要走!”
床上的人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少年猛地睜開眼。
虛弱的麵龐上滿是冷汗,混著他白到透明的臉色,像從海裏剛剛撈上來。
沈家珍本來想湊近聽他的念叨,此刻他突然坐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沈慢,你,你還好嗎?”
少年眼神呆滯了一會兒,像是在心裏緩了一下。
他抬起手盯著看,蒼白病態的手從手腕一直白到指尖,沒有半分血色。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也不回沈家珍的話。
沈家珍懷疑他要把手看出花來的時候,他才開口,卻隻說了兩個字:“不好。”
“……”
沈家珍倒是對他這惡劣的態度習以為常,看他恢複了尋常模樣,自顧自地苦口婆心勸他,“你實話告訴我,人是不是你殺的?”
這次沈慢有了反應,他抬起頭看向沈家珍,嘴裏依然是那重複的兩個字。
“不是。”
沈家珍迎上他的目光,心頭湧上一絲異樣。
麵前的少年蒼白虛弱,也阻擋不了他臉生的精致,這樣半躺在床上,微微露出脆弱細嫩的脖頸,像一個精雕細琢的破碎美人。
這張臉的主人平時行事狠絕,有情緒時眼角卻總悄悄爬上一抹嫣紅,仿佛不是要辯解,而是要看你從心窩裏掏出怎樣的山盟海誓。
他這模樣,真不愧有一位曾經名動天下做花魁的母親……
他正出神,沈慢問他。
“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到禁地去?”
沈家珍被噎了一下,從腦海中揮散了那不切實際的荒謬想法。
卻回避了這個問題。
沈慢在他眼裏,是一個瘋子。
瘋子辦事,不需要理由。
“你要知道,殺了沈春喜對你沒有好處,沈家寶本來就想借他的手汙蔑你,你倒好,把他殺了,倒是一個死無對證……”
他撤身從身後桌上拿來藥碗遞給他,“你知道,我心裏是向著你的,可是這頓刑罰,你是一定要挨了。”
沈慢接過藥,看了他一眼,斂下眼眸。
真是可悲啊。
眼前人說的話,與心裏所想,表裏不一,毫不相幹。
他突然失去了興致。
“啪嗒——”
清脆的一聲,藥順著牆角流到地上。
始作俑者挑釁地看他。
沈家珍蹭地一聲站起來。
“你,你……”
他說不出話來,最後強壓著火氣。
“好,很好,你就病著吧。我不來,沒人給你送飯送藥,你就這樣糟踐你的身體!”
木門吱呀一聲合上。
屋裏的人抑製不住的咳嗽聲劇烈地響起來。
夜真冷啊。
床上的人這樣想了想,卻連被子都沒蓋。
沈家珍說對了,他就是在糟踐自己的身體。
他之所以留在沈家,是要在這裏等人的。
十年了,他隱隱有預感,他等的人,再也不會來了。
床上人捂著嘴的指尖白得透明。
半晌,咳嗽聲驟然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