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屋子裏, 汗臭味熏天,呼嚕聲震耳欲聾。
夏蒹躺在床榻上窒息的翻了個身,靜靜躺了好片刻, 又捂著鼻子蹭一下坐起來。
本來白天就心煩意亂,夜晚還睡不了覺,夏蒹煩到不行。
她一刻也不想再這間屋子裏待了,坐到床邊穿上鞋就想走。
沒想身邊的王大哥呼嚕聲挺大, 睡得倒輕,她剛穿上鞋從床上起來, 王大哥呼嚕聲便十分突兀的停住。
“嗯嗯?”王大哥眯著眼, “幹啥去啊, 夏老弟兒。”
“如廁。”
“那你等會兒的,我也去。”
王大哥皺著臉穿上鞋,拍她後背兩下, “走走,一塊兒去。”
“額,我”夏蒹百般不願,被王大哥趕著拉開屋門。
入眼是一盞暗淡的宮燈。
扶著宮燈木柄的指骨長且瘦,少年穿著上午那套白色衣擺繡金紋的圓領長衫,腰間懸掛著月白色平安符, 墨發用紅色發帶半束,瞳仁兒漆黑地鳳眸溫和的望過來,耳垂上血玉如珠。
光是站在那裏,便似月下仙人。
“夏蒹,”他微微偏過頭,視線掠過她,看向她身後的人, “這個人是誰?”
“裴裴公子,”夏蒹看見他,一下便醒了神,“你怎麼過來了?”
“想起了一些事情,便過來了,”他對她道,視線卻半分也沒挪給她,“這個人是誰?”
“是”夏蒹看著他的視線,心裏莫名發涼,回頭,王大哥恐怕是頭一次離這樣近瞧見裴觀燭,顯然也十分發愣。
“這個人是,”夏蒹過去,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氣聲道,“玉米。”
“哦,”少年收回視線看向她,“原來是玉米。”
見他收回視線,夏蒹鬆出口氣,不知為何方才總感覺裴觀燭好像要做些什麼一樣,眼睛就像是見到獵物的貓一樣添著厲色,她擁著裴觀燭的胳膊回過頭,“哈哈,王大哥,如你所見我兄弟過來找我了,你便自己一個人去吧啊!”
說完,夏蒹也不看王大哥的反應,拽著裴觀燭便往另一邊走,直到繞過長廊才徹底安下心。
“袖子。”裴觀燭落眼,又是一團褶皺,被她纖細小巧的五指緊緊攥著,慘不忍睹。
隨著他的話垂下頭的夏蒹:“”
“對不住啊裴公子,各種方麵都挺對不住的。”夏蒹用手順著他衣袂,心想也是怪了。
她本身其實並不喜多跟人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但也不知道是怎麼的,興許是裴觀燭單方麵無形之間將二人的距離縮進,夏蒹自己也開始覺得與他有肢體接觸,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少年無話,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夏蒹低垂著睫毛,手上一寸寸撫平他衣袖上的褶皺,“裴公子方才說的,想起些事情,是指什麼?”
“是指什麼?”他溫慢重複,眉眼微彎,見她耳鬢垂下幾縷碎發,伸手慢條斯理地將其捋到耳後。
少女耳後皮膚,連著纖細脖頸一片都格外溫暖。
他的手興許確實是涼,剛放到她的皮膚上,便覺少女短暫顫栗,手下的皮膚都不再如方才那般細膩。
是起雞皮疙瘩了。
裴觀燭悶聲笑起來,看著她抬起抹的黝黑的臉,唇上倒是什麼都沒塗,泛著白的粉色,讓他想起藏在記憶裏遇到過的某種野花。
“給你塗口脂吧,”他眼珠轉動到一側,“上回說過的,換屋子你給我的賄賂。”
“行行行。”不是什麼怪事就行,夏蒹心裏想著,拍了拍勉強順平的衣袂,“上哪兒去塗啊?話說起來,裴公子怎麼沒繼續給宋小姐守夜了?”
裴觀燭沒說話,牽住她將離的手
往前走,“再定間房就是了。”
問也問不出,夏蒹看著裴觀燭財大氣粗地從衣襟裏摸出幾錠銀兩,擱在手心裏一路走到櫃台前,敲了敲櫃台桌麵。
“再定一間上房,”他將銀兩壘到櫃台桌上,“順便送兩桶熱水過來。”
夏蒹也不知道,就塗個口脂,怎麼還至於花這麼多錢定套房。
不過也挺好的,反正裴觀燭這人天生與愛欲絕緣,而且睡覺不打呼嚕,身上不僅沒有體味還一直都挺香噴噴的,跟他睡一塊兒,保準能一覺到天亮。
夏蒹將跑堂剛搬來的熱水倒進浴斛裏,又加上溫水,伸腳探進去,溫度剛剛好。
泡澡永遠讓人覺得放鬆,夏蒹自從離開上一間客棧後還沒泡過澡,辛勞多日,溫熱的泡澡水一下子便驅散走身體的疲勞,夏蒹在浴斛中多待了一會兒才換上客棧給她準備的衣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