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映照出來的男童那雙眼睛, 清澈至極,好似丟進水中的黑曜石,與他對視的瞬間, 都能聽到泉水叮咚,有石子落進心裏,蕩起片片漣漪。
遊魚在小巧的缸中蕩尾,這詭異的夢也晃似隨著水波虛晃, 飄散,有清涼的風打上夏蒹的腦門, 她睜開眼, 對上前麵沒關嚴的窗, 四麵有風鈴聲響,這裏並不是裴府。
“夏姑娘!”有腳步聲從外傳來,夏蒹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抬起眼, 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柳姐姐!”她忍不住笑出來,夏蒹一直都很喜歡柳若藤,也是真心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好友,此時再見麵難掩欣喜,“你怎麼會這裏是?”
“此處貌似也是裴大公子的宅子,”柳若藤端著盆子和棉帕過來她身邊, “具體我知道的也並不詳細,”她坐下來,將盆子擱上桌,看著夏蒹,一點點紅了眼眶,像是心疼不已般將她抱進自己懷裏,“受苦了, 害怕了吧?”
“我”夏蒹眨了下眼,還沒反應過來,聽著她的安慰,眼淚就莫名其妙掉了下來,“還行,還行的,柳姐姐,就是,我就是有點兒,有點兒害怕,還有點兒累了。”
“不怕,都過去了,”柳若藤聽她這樣說,心裏忍不住更加心疼,手一點一點拍撫著她後背,溫聲安慰,“怪我,當時師兄和我說一句裴大公子會陪你,我便猶豫著沒一起去,你本身便未經曆過江湖險惡,那蘇府如此金絮其外敗絮其中,此番定是讓你嚇著了。”
“金絮其外敗絮其中?”夏蒹一頓,從柳若藤懷中坐直了身子,“柳姐姐為何如此說?”
在外人眼裏,蘇府不該是人盡皆知的滿門高官清雅世家嗎?
柳若藤“哎?”了聲,半晌才笑起來,“也是,夏姑娘昏迷多日,想必還不知道。”
柳若藤細細和她講起她昏迷期間鬧得人盡皆知的事。
蘇府曾給蘇大公子有通房徐氏女,但徐氏女本身便與蘇二公子年歲相仿,之前還在府中時便喜歡在一起玩兒,後卻給蘇大當了通房,青梅竹馬難舍難分,徐氏女當蘇二是當真對自己有意,便時不時跟蘇二私會,長久下來,徐氏女懷孕,蘇二當時已娶高門妻葉氏,這才徹底慌神。
“那之後?”
“那之後,蘇二將徐氏女‘抬’了進來,無名無分,隻讓人大著肚子寒冬天在那偏院裏,飯都不給一口,”柳若藤微微皺著眉,“但蘇二這人,懦弱至極,又實在多情,哪怕一切都是他造成,也不想讓人覺得他無情冷酷,明裏暗裏給徐氏女些希望,要麼就是偶爾差遣下人過去給大著肚子的徐氏女添床厚被,但也就是那麼點兒事,招了葉氏容不下,將人投井淹死的。”
葉氏愛蘇二,恨徐氏女似眼中釘肉中刺。
夏蒹心裏沉重,柳若藤見她一聲不吭,笑了下安慰道,“但都過去了,如今有貴妃娘娘做主,徐氏女九泉之下也能得安息,且那蘇府本身便手腳不淨,此次抄家,聽聞查出一堆邪門東西。”
蘇府對比常年在京師有名有姓的裴府,本身便並非鼎盛之家,後背無靠,此次雖大抵傷不了根基,但有貴妃下場,建陰廟犯忌諱在先,也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也多虧了有裴大公子在,”柳若藤歎了口氣,神情複雜,“他與貴妃本就親情密切,此次從蘇府出來聽聞受了重傷,貴妃主動下旨將人送進宮中僻靜處靜養了好些時日才同意將人放出去,裴大公子前腳剛被宮裏人送回裴府,後腳便有貴妃下旨。想必也是裴大公子跟貴妃告發了蘇府醜事。”
夏蒹微抿了下唇。
“他傷得那麼重嗎?”
“是啊,”柳若藤如今回想起當日場景,依舊禁不住蹙眉。
“當日蘇府走水,我與師兄原本住在客棧裏,聽見外麵有聲音,便跟著一起跑出去了,”
她與許致二人
本身便在距離蘇府極近的客棧裏,聽說外頭有人家走水,一溜煙的有人往外跑,大黑天的客棧門口滿是人擠人,本不想湊熱鬧,誰知有人喊了句是蘇府出事,師兄妹二人急的沒辦法,正想硬闖,便見從街另一頭奔來輛四麵嚴實極了的馬車,有剃了一半頭發的綠眼粗奴背著人出來,他穿了身粗糙的破衣裳,偏偏背著位貴人,貴人身上靛藍色錦衣似雲緞,順著發垂下來,隻露了條蒼白骨瘦的腕子,跟因個子太高有些擦地的木履,金環蓋在他腳踝上,錦衣太長,顯出半遮半掩的白。